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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发布时间:2021-12-22

孙应鳌:贫而不贪 位高而廉

  

□姜秀波

 

  “贫”字和“贪”字,一笔之差。

  明隆庆、万历年间,有一位名叫孙应鳌的贵州籍名臣大儒,曾两度出任郧阳巡抚,类似于主政今天的“国家级特区”。然而,远在老家的母亲却为生计所迫,不仅卖光了所有陪嫁饰品,还四处举债。最后,是孙巡抚用多年所积俸禄,为母亲还清了债务。

  一方大员,为母还债,看似让人不敢置信,但却真实地见之于一组文献史料中。

  孙应鳌(1527-1584),字山甫,号淮海,别号道居,祖籍江苏如皋,贵州清平(今凯里市炉山镇)人。1546年中贵州解元,1553年中进士,选庶吉士,授给事中。因不阿朝中当权的严嵩,被外放。从佥事,到参议,到副使,到参政,到按察使,再到布政使,一步一个脚印,终于登上了郧阳巡抚高位,成为一方大员。此后孙应鳌入京任大理寺卿,升户部侍郎,改礼部(掌国子监祭酒事),补经筵讲官(帝师),终官南京工部尚书。卒后谥“文恭”。

  郧阳,一个逐渐淡忘在历史长河的地名,却曾经是鄂、豫、川、陕四省交界的“四不管”之地,明代在此设抚治二百多年。郧阳虽然不是明代省级行政建制,但却是朝廷直管的“特区”,类似于今天的“直辖市”,地位不亚于行省。郧阳巡抚,治下五道八府,一方封疆大吏。

  1567年至1569年、1573年至1574年,孙应鳌两任郧阳巡抚,把这个流民遍地、盗贼四起的“四省不管”之地治理得“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今湖北省郧西县尚存“孙大人庙”,纪念这位效法王阳明“立功立德立言”而廉洁自律的“父母官”。

  孙应鳌“德政”的背后,却是父母典当、举债。

  孙应鳌的父亲孙衣(1504—1589),字宜之,号南明。嘉靖辛卯科(1531)举人,官至云南府同知。

  长子孙应鳌出生前后,孙衣家用并不宽裕。孙应鳌母亲《司氏墓志铭》载:“见一公以戊子(1528)葬。恭人剑宗伯(孙应鳌)于背,而自操作,治襄事,阃以内无失礼。南明(孙衣)数赴试,窘无资,恭人卸钗钏殆尽,用事大困。辛卯(1531)举乡魁,小山公喜,脱冕不仕。南明公上春官归,就馆舍卒业,独恭人主家政,即窘甚。”

  “卸钗钏殆尽”,指把陪嫁饰品悉数典当。说明家庭用度已经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

  孙衣中举后,于1535年二次赴京赶考,再落榜。因家用窘迫,孙衣接受司氏提议,出任四川犍为县教谕。先谋一官半职,权且养家糊口。

  中晚年,孙衣连续三次居家守制,旋即又弃官归隐。《孙衣墓志铭》载:“甲寅(1554)补大理府。过其家,而太母王宜人卒,公冢孙应承重。越明年,宋孺人又卒,相继守忧,哀瘁几不胜礼。逮戊午(1558),服除,当谒选,而公心已倦游矣。会,长公淮海先生(孙应鳌)令望显荣,于是公自谓可不复出,遂绝意仕进,脱然遗荣。”

  孙衣虽然在宦途十多年,但廉而家无积蓄厚产。在五年内,又逢孙应鳌爷爷、曾祖母、祖母相继去世。“三丧在室”,家用愈加窘迫。孙应鳌母亲司氏在陪嫁饰品已变卖完后,无奈之下又被迫举债,以办丧事。《司氏墓志铭》记载:“无何小山公故,南明忧归。……服阕,补大理府同。甲寅(1554),王宜人故,应承重,踰年而宋孺人亦谢世,累然立三丧在室,宾客唁者,履满户外。”又载:“先是癸丑(1553),宗伯(孙应鳌)已登进士第,读书中秘,授给谏官清华。乃恭人内辅南明公(孙衣),克襄丧葬,事无巨细咸当,而外称贳里中富人金。”

  “外称贳里中富人金”,指在外向同乡富户借债。一个举人之家,一个府同知之家,不到万不得已,是放不下面子举债的。此亦说明孙衣为官之廉。

  即便家庭负债日重,但母亲司氏仍时时训诫刚入仕途不久的孙应鳌,以促其廉。《司氏墓志铭》载:“(司氏)遗书宗伯(孙应鳌),以助其廉。时时遣侍儿诫宗伯(孙应鳌)曰:‘而勉修,毋坠前人之业’。宗伯(孙应鳌)敬受令,束身修行,位益尊,道益高,其学无不窥。以故,宗伯名满天下,然恭人从此负贳日益多矣!”

  直到孙应鳌1569年从郧阳巡抚任上辞归后,方才用多年所积俸禄为母亲偿还清楚所有债务。《司氏墓志铭》载:“宗伯(孙应鳌)在郧阳,念恭人独子且老,疏归养。归之日,括行所藏历官奉所入,尽以付恭人,遍偿里所尝称贳者,乃得折券罢贳焉。”

  一句“遍偿里所尝称贳者”,可见孙应鳌母亲历年借债数目还不小,而债主亦不在少数。债主遍及“里中”,足可想见当时一个封疆大吏所面对的“尴尬”。但孙应鳌并未因贫而利用手中职权大行贪腐,而是靠积存俸禄还债。这就难能可贵了。

  由此可以看出,孙衣、孙应鳌父子家用日渐不敷,全靠司氏勤劳节俭持家,典当嫁妆和举债,方得以度过家庭变故。1566年10月,孙应鳌升湖广右布政,1567年10月又升郧阳巡抚,俸禄增加。孙应鳌节衣缩食,倾尽历年积存俸禄还清债务后,其家庭境况方才有所改观。

  孙应鳌家贫而廉,得益于良好的家风教育熏陶。其在《合寿遥祝乞语》一文中亦引述其母亲司氏原话“吾夫官十余年,能守清白,田舍无增其旧什之一二。吾儿官,又益贫。即吾不劳不俭,家业隳矣!”亦可印证一二。

  众所周知,开国皇帝朱元璋打下大明江山后,铁腕治理贪腐,杀贪官数万,但定制给官员的俸禄却少得可怜,以致其后世贪腐像韭菜一样,割了一茬又长一茬。在没有“高薪养廉”意识的那个年代,清廉官员的模范代表海瑞,在任上去世后不得不靠同事凑钱买棺材。一方大员孙应鳌家中债台高筑,也就不奇怪了。

  即便家庭困顿如此,孙应鳌在历年宦途中,依然挤出俸禄,刊行了《古文关键》《世史正纲》《世用錄》《西玄集》《丘隅集》《道林先生粹言》等一大批文集,其中还包括后来被清康熙帝御赐为“医圣”的万密斋的第一本医著《痘疹心要》,为中华文化的传承作出了贡献。

  晚年孙应鳌,更是倾尽所有在家乡建学院讲学,培养人才。以“白金三十两”,“施业田一分”。“见学校祭丁菲薄”,孙应鳌“施白金百两,置祭田以纾报本”。

  又捐建家乡,修缮古迹。见家乡的禅刹“习义之所”年久失修,孙应鳌“慨捐己资,俾修葺之焕然一新”。看到玄真观、武安王庙、城隍庙“圮坏”,孙应鳌则“量其繁简,施银修补”。

  孙应鳌一生德硕有名,政绩有声,著述宏富,成一家之言,在海内久负盛名,有“孙子名满天下”之誉,史称“西南大儒”“名臣大儒”。贫而不贪,位高而廉,不过是孙应鳌宦途一生、治学一生的一个截面而已。

  一方大员“为母还债”,不是一个历史笑谈。父母的言传身教,良好的家风教育,对今天反腐倡廉依然具有一定的启迪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