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有一双手,为世间之美而忙碌
——探访四川美术学院院长庞茂琨的工作室
□本报记者 万里燕
与庞茂琨重逢,时隔上次重庆画家贵州行活动一年半。记忆中的他外表很年轻,来做交流展时头发微微向上梳起来,很有些艺术家的“潮”派。但这次见面我却从他脸上看到疲惫的痕迹。他列举了近期排得几乎滴水不漏的行程,说:“事情太多了!今天能有这个空闲是非常不容易的!”是的,去年贵州地扪写生之行大概是这位院长上任以来最轻松的几天时光,在川美院长光环之下,兼任重庆市美协主席、重庆画院院长、重庆美术馆馆长等数种职务的这位著名艺术家,生活被各种活动、展览、事务挤得满满当当,而作为艺术家,他还要打破这块时间“铁板”进行创作,在这两年间又陆续完成新作《折叠的肖像》系列和《折叠的伊甸园》系列,这种与时间你抢我夺的生活光想想就让人身心俱疲了!
从重庆大学城熙街进去,远远看到一栋建筑上的大字“虎溪公社”,那里就是包括庞茂琨在内的三百多位川美教师的工作室聚集地。虎溪公社旁200米就是现在已变成网红景点的川美美术馆(罗中立美术馆是其中一部分),比起人流如织的川美美术馆和热闹嘈杂的熙街商业区,虎溪公社如外表一般低调沉默。大约多数游客也不了解虎溪公社是什么地方,进去之后几乎看不到人。楼间挂着一张海报“虎溪公社创作展”,正在展期期间,地点在公社B1111-B1113室,我跑去展厅一看大门紧闭,问保安说中午休息去了,下午大概会开。
公社内的楼梯间很安静,我想这大约是个闹中取静的地方,走过一扇扇灰色的门,不禁猜想里面会是哪位艺术家。及至进了庞茂琨的工作室,隔着紧闭的玻璃也能清晰听到楼下人声喧嚣,不禁问这么吵会不会对作画有影响啊?庞茂琨淡然笑说:“习惯了,工作起来就撒子都听不到了。”原本猜想庞茂琨这样的著名艺术家,工作室一定在一个非常隐蔽和高档的地方,哪知是这样大隐隐于市。好奇的问庞茂琨是不是在别处还有工作室,他肯定的说:“就这一个!”
走进庞茂琨的工作室,心里还是有很多期待和猜想,是奢华主义还是清新风格?是古典厚重还是现代风?走进去发现,和我的猜想都无关。进门右边大概是个杂物仓库,之后一段楼梯,站在上面对画室可以一览无余。既非我想象的超大空间,也和奢华沾不上边,倒更像是堆画的仓库,左右前后堆满了画。很多常出现在画展画册上的被人热捧的作品,就这么随意的摆放在地上。彰显工作室气氛的是右边的画架上未完成的致敬《维纳斯诞生》的作品,此外墙上很多巴洛克风格的镜子倒与这些古典风格油画相得益彰。这些镜子是装饰,也是灵感来源之一,出现在很多庞茂琨的作品中。我特意在镜前驻足观看了一下,试着感受艺术家眼中的镜中世界会是什么样。
庞茂琨的外表很温和,重庆腔让在重庆读书四年的我倍感亲切,但他的眼神却很分明,被看时,你可以感觉到他不止是在看,而是观察。在贵州进行画展活动时,他很留心周围的事物,特别是人。在地扪写生时,见到一位相貌普通的女孩,他说:“她的手真好看,很入画。”
这是一个把生命完全融入绘画的画家,和他在一起通过只言片语就能感受到这一点。对于没有与庞茂琨亲身接触的人,通过他的作品也能得到深切感受。他笔下的人,无论男女老少,还是自画像,动作、眼神都透露着情绪,每个人都独一无二的鲜活。通常他的人物画背景很简单,关注点都在人本身;这是一位用古典语言表达现实生活的艺术家,很多名画通过他的画笔,改造成了自己的作品,更有将现代形象“穿越”进古典名画中,体现着古典与现实的结合,十分有趣味。
不知何时开始,流行“恶搞”名画,《蒙娜丽莎》《记忆的永恒》《割耳朵后的自画像》等都有很多“恶搞”版本。深谙古典油画之道的庞茂琨“恶搞”起来更是精彩!拉斐尔的圣女戴上了眼镜,达·芬奇抱貂的女人穿上了机车皮衣抛媚眼,圣母和圣子拿着自拍杆,亚当和夏娃变成了智能机器人……。事实上对于大众来说“恶搞”的这些作品,对于画家来说是解构与建构的过程。相比其它道路,艺术是更难成功的,因为艺术与人类历史一起产生和发展,在这漫长的岁月中出现了数不清的高峰,也沉淀了不胜数的经典。今天的艺术家们能达成的成功不是去追赶那些高峰,而是创立出鲜明的自我特色和艺术风格,尤其是学习古典艺术的,更要浸淫于古典而着眼于当代。庞茂琨认为这个过程和我们国家改革开放的过程是很相似的,艺术家更应该站在当下,学习过去,放眼未来。
在地扪写生的时候,亲眼见到庞茂琨作画过程的我念念于心,借着这次拜访工作室的机会斗胆请院长再示范一次。我之前形容庞茂琨作画是“漫步在云端”,这次感受依然美妙:画笔到了画家手里就像活了一般,下笔迅速没有犹豫的这份魄力是千万遍作画练就的。画室外面依然各种声音嘈杂混乱,画家却在画笔落于画布之时一秒沉入自己的世界里。有人形容艺术创作像生孩子般要经历阵痛,但看庞茂琨作画无疑是享受,气定神闲,游刃有余,起笔落下之间开出一个新世界。
网察洛夫说,美是艺术的目的和推动力。庞茂琨的画始于美且忠于美,最终作品之美毋庸置疑,而无论是创作目的还是过程无一不美。
离开工作室时我提出想去川美美术馆看一看,庞茂琨看看表说我还有一点时间,有个壁画展我也想去看一下。在壁画展厅中,很多人拿着手机对着展品拍照,我注意到庞茂琨也拿出手机拍照,不过不是拍展品,而是拍在展厅里坐着休息的观众。他轻松的说:“在美术馆休息的人,身后是弘大辉煌的壁画展——这可以作为我下一幅作品的主题。”我突然领悟,其实无论工作室在哪里,是什么样,都不重要。除了种种职务带来的不可避免的责任,艺术,应该就是这位艺术家头脑中想得最多的东西了吧!
贺拉斯说:“画家应在画室门上大书:室内有一双眼,为不幸之人洒同情之泪。”而庞茂琨的画室内有一双手,为世间之美而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