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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22期 本期24438版 当前A3 上一版   下一版
正文 发布时间:2018-10-26

清初贵阳诗人李如楠

□文/图 李 峰

  明清之际,贵州诗坛灿若星辰,大有“万马如龙出贵州”之势,潘润民、杨龙友、越其杰、吴中蕃、周起渭诸辈黔籍诗人享誉大江南北,并有诗集遗作传之后世。在这一时期的诗人群中,有许多就没有这么幸运了,或因兵燹战乱、或因家道中落等等,其诗文遗著毁佚无殆,仅在其他史籍中有幸寻得丁点吉光片羽,留得“风流总被风吹雨打去”之叹!斯如贵阳程春翔、李如楠等辈诗人,其诗名几乎被世人所遗忘……

  遗诗鸡足山 灵秀纷呈

  鸡足山又名九曲山,位于云南省大理白族自治州宾川县西北隅,前临苍山、洱海,后靠金沙江,因山势宛然鸡足之形而得名。佛教在此“兴盛于明”,是清初我国西南地区著名的佛教名山丛林之一。南明永历八年(1654),崇祯进士、贵州巡抚钱邦芑(开少)遁迹空门,在修文潮水寺削发为僧,自号大错和尚,改寺名“知非禅院”。清顺治十六年(1659)冬,大错和尚云游至鸡足山,常住片云居,应当地官民士绅恳请,修撰《鸡足山志》。其后,云贵总督范承勋、姚安土知府高奣映、云南学者赵藩、李根源先后对山志进行修撰辑补。因大错和尚曾为黔宦,与贵州士子及黔籍滇宦多有交游,故山志多收录黔人游历鸡足山之诗作。诸如贵阳举人程春翔(鸿生)、章尔瑜(方水)及黔籍滇宦邓川州守、镇远人李思谦(六吉),邓川州守、贵阳人周麟征(仲翔),永昌别驾、贵筑人李仙根(友日),定边县令、桐梓人牟从周,都察院司务、思南人敖琰(述景)等人均留有诗作题咏,乃“擅天下之灵奇者,无如山水;而能阐山水之灵奇者,赖有人文”也。

  而詹事府詹事、云南布政使、贵阳人李如楠(仙盘)在鸡足山留下的题咏多达十余首。现根据《云南鸡足山志》(1988年春鸡足山佛教协会点校自印本)将李如楠诗作录出,以飨读者。

  李如楠《游鸡足山》诗曰:

  登山必孤峻,听水必清源。夙昔丘壑志,及此情依然。林深草木秀,路暗雀鸟喧。行行穿石磴,冥冥入野烟。松风为我发,渴日不成暄。涧声下青霭,几载始潺潺。兰芷有余芳,盈我怀袖间。下视浮云变,仰睇天路悬。徘徊起深语,浩歌怀商山。惜哉去已久,幽意谁与传。

  又《梦游鸡足》诗云:

  独何乐兮山水之遨游,人生苦兮风尘之阻修。婚嫁事毕何太晚,买山赀足应多求。伊余外形骸,野性期自适。有客传言鸡足奇,翠微千里梦不惑。荷为衣衾云为车,峭壁巉岩路阴黑。白卉烂漫无冬春,猿狖号树侮游宾。清清松柏薄星汉,中有虬龙出没而长吟。千年古佛入定处,石门半掩天花雨。金碧焜耀非一色,飘飘身倚宝珠树。乱泉恍惚若轰雷,飞翔直上最高台。百灵纷纷先后集,骑鹤乘鸾阊阖开。或来对弈白石上,似近若遥空惆怅。斯须天风吹太空,冯虚杳杳辞青嶂。萝月依然透碧纱,衾枕犹自带烟霞。远闻钟漏催晓日,匏系人间徒咨嗟。

  又《山夜钟》诗云:

  钟声度重云,悠扬绕禅榻。定中何所闻,空音自相答。

  华首门,一名迦叶门。在四观峰南则,岩如爷劈,高数百仞,所谓“迦叶奉佛金缕衣入定处”也。有“华首晴雷”之誉,为鸡足八景之一。如楠《华首门》诗曰:

  曳杖伺朝旭,山雾且濛濛。我行欲何之,远登云上峰。景物随意领,一道穿万松。怪石何崎嵚,隐云碍晴空。回看岩下云,倏忽化为虹。高啸林峦青,荷服飘天风。石门入定处,漠汉紫苔封。枨臬临千仞,五丁斧凿工。古佛亦已远,此道无终穷。愿言附高鸟,举翼宾苍穹。

  古雪斋在集贤山下,片云居右,崇祯甲午(1651)僧道源、道慈建。内有苍波阁,康熙甲寅(1674)僧教绵募修。如楠《古雪斋看山茶》诗云:

  抱琴来竹下,一犬吠柴门。且喜步闲寂,方将恣讨论。花明残雪径,钟散夕阳村。今日红颜好,深杯照尔魂。

  苍波阁在古雪斋内,大错和尚题匾,取唐句“连山若波涛,奔走似朝东”之意。如楠有《苍波阁看月》诗:

  雨晴山更好,遥遥散轻阴。千峰拥凉月,照我远游心。仙梵奏初寂,经行周化城。层楼迫星汉,迢递入远岑。楼高夜已久,流光与人亲。四座静不喧,有客独长吟。再咏羽衣曲,浩露空冥冥。玉宇如可仰,高寒不胜情。所思隔云树,照颜苦难真。揽辉复惆怅,旷然迷古今。

  迦叶殿原名袈裟殿,在插屏山麓。明嘉靖壬子(1552)僧圆庆建寺,淸顺治丁酉(1657)增修天咫楼。如楠游山宿此,遂有《宿迦叶殿》:

  别山方有恨,到此更知非。岭色成今古,松声越翠微。看花思问道,化蝶亦忘机。下视浮云尽,经行对晓晖。

  鸡足山松林密布,四时涛声不绝。南麓有传衣寺,寺前有一古松名“千尺虬”。如楠游传衣寺,留下《留别传衣古松》:

  登山为爱此松幽,千载烟霞溯旧游。共尔岁寒成契阔,怜余日暮动离忧。风回涛响清谁听,鹤返虬枝怨不休。莫悼知稀空化石,孤臣今拟重相求。

  尊胜塔院在文笔山下,明崇祯戊寅(1638),丽江土知府木靖与悉檀寺僧道源、道真创建。院中建有尊胜塔,塔身圆形,外涂石灰,皎洁如玉,有“塔院秋月”之誉,亦为鸡足八景之一。如楠《尊胜塔院看落梅》诗曰:

  欲振江南第一枝,忽惊风暖过疏篱。吹残玉笛香魂杳,梦断萝浮素影悲。处士林中虽兴尽,寿阳妆裹更传奇。多情应是骑驴客,空自幽行到水湄。

  《鸡足山绝顶》诗:

  石磴萦回鸟道通,迢遶孤杖翠微中。人间春色看初上,树底波声听欲东。今日乾坤浮瘴海,有时雨雪乱晴空。千山静拥高吟客,府仰冷冷欲御风。

  大错和尚(错)、张瑞扬(扬)、李如楠(楠)、僧普荷(荷)、僧学蕴(蕴)、僧玄珠(珠)、僧广称(称)、僧古道(道)、朱昂(昂)、僧古笑(笑)十人《鸡足山绝顶联句》:

  飞锡凌空到上方(错),群峰踞列俯苍茫(扬)。萝阴幕历笼丹峰(楠),塔影参差挂石梁(荷)。踏雪无痕过雪嶂(蕴),传心有印吐心香(珠)。高涛高下连云壑(称),花雨缤纷绕画廊(道)。未到已知灵鹫似(昂),初来不许大罗狂(笑)。

  以及“分野辉煌缠井度(楠),地形蟠伏控诸羌(荷)”、“悬泉细喷成珠沫(楠),怪石雄奔尽激昂(荷)”、“名句推敲还拟谢(楠),高怀磊落定追唐(荷)”、“星斗摘扪无不可(楠),昆仑飞跨亦何妨(荷)”之七言排律联句。

  在《鸡足山志》中,还收录有僧广称、朱昂《喜李仙盘再游鸡山》各一首及大错和尚、牟从周《山中送张李二公归途有感》各一首,也许还另有唱和之作。李如楠虽在《贵阳府志》《贵州通志》中有传,但其诗作在《黔诗纪略》《黔诗纪略后编》等黔人诗歌集成中惜未录存,也许李氏诗稿早已佚失而无从采集之故。

  魂归马家寺 身后萧然

  李如楠在《贵阳府志·耆旧良臣传》载为:“李如楠,字仙盘,贵筑人,福建运副嘉瑞之子也。其先本衡阳人。如楠幼孤,以家难返衡,事具《李采芝传》。稍长,举于湖广,成进士,以第三人及第,累官云南布政使。乞归,复居贵筑,以耕钓自娱。卒,葬锅底潭之上”(《贵州通志》与府志所载相同)。其父李嘉瑞,《贵阳府志·明良臣传》载:“李嘉瑞,新贵人。万历三十七年(1609)举人,授崇宁知县,迁福建运副,咸有善政。生平诚悫,寡言笑,动止咸有矱,性无城府,人人敬爱之。年七十馀卒。”而康熙《贵州通志》载为:“李嘉瑞,新贵人,万历己酉年(1609)举人,授崇宁令,迁福建运副。生平诚悫,寡言笑,无城府,举动皆有矩薙,人敬爱之,年七十馀卒。”

  李如楠出身于贵筑良臣之家,其“家难”,最为精彩的就是《贵阳府志·明善行传》李采芝传:“李采芝,贵筑西下里马家寺人,福建运副李嘉瑞之仆也。嘉瑞及妻刘氏皆卒,子如楠仅一岁,而家丰于财,群仆有觊觎之心,潜杀之。采芝微知其事,与其妻晚香日夜护之,群仆弗能得。已益横恣无忌,且公言之于采芝。采芝惧,负如楠而逃至衡阳,嘉瑞之先故衡阳人也。采芝遂依其族人以居,因业商而养如楠。如楠虽幼,采芝、晚香执仆礼甚恭。及成年,又延师以教如楠,稍游惰,采芝必泣谏,如楠因自奋。久之业成,以衡阳籍举乡榜,官至云南布政使,后迁贵筑。至今,李氏子孙称述之不已。”这则“义仆救主,抚之成立”乃千古绝唱,这种忠义美德值得赞美和弘扬。

  马家寺(今白云区麦架镇马堰村),明代属贵阳军民府新贵县,清代为贵筑县西下里所辖。李氏先祖由衡阳迁居马家寺,为当地老户七姓之一,其先后为向、顾、龚、虞、罗、马、李七姓入住,稍晚于马氏入居此地。《贵阳府志》载:“西下里,管寨二十……马家寺寨,在城北四十里,原名麦架下寨,因万历四十年(1612)马文卿建寺,更名焉……居民百三十馀户,有场,子午时集,嘉庆中设。有二狮山、大船山、虾蟆岩。有平水河,源自牛矢屯,下流至郝李二官堡,入二浪河。有大塘、锅底潭、蜂塘。”马家寺集市始设于清嘉庆年间,至民国年间因经常发生“口角斗殴”而消散,至今尚存“过街楼”、“猪市坝”及商铺门面遗迹。锅底潭则位于马家寺寨后,李如楠归葬锅底潭之上李家小坡,隔河(麦架河之平水河段)与马家寺相望。

  如今,李嘉瑞之墓座落于马家寺庙山脚下,土堆坟,墓茔立有碑记,当地称之为“五合碑”。碑文中书竖刻“明都转运盐使司运副李公字钟岳之墓”;右刻“黔志载:祖生平诚悫,寡言笑,无城府”;左刻“举动皆有矩薙,人敬爱之。男如楠”。两则碑柱:右刻“大清乾隆甲寅年(1794)季冬月”;左刻“六世孙重立”。屋檐式碑帽已被捣毁而缺失。其墓已被盗掘多次,残破不堪。李嘉瑞墓右侧,尚存李氏后人石墓坟一座。碑首刻有“百世流芳”,碑文竖刻“李公字相伯墓”,两则刻有“道光二十年(1840)八月”、“男应奎、孙从善”。锅底潭之上李家小坡的李如楠墓茔,据当地村民马贤贵介绍:李家坟为两所高大的石墓坟,立有碑记,从来没看见有人来“飘坟挂纸”,因灌木茂密,刺蓬丛生,亦没有人想到去抄录碑文。在上世纪90年代修建垃圾填埋场时,作为无主坟搬迁,不知迁葬何处?李如楠墓就这样无声无息地从此消失了,令人痛惜。

  马家寺当地已无李氏后裔居住。据八十多岁的顾怀正先生介绍:解放前,李家是当地财主,但多代单传,故而人丁少。记得李家只剩下一个小名叫李发发的,家中送入学堂而读不了书,似有弱智之态,解放后到贵阳去帮人挑水为生,最后不知下落。也没有见人回来上过坟山,可能李家这支人绝嗣了。

  目睹这些荒塚残迹,感叹世变沧桑、历史之无情。我们多么的希望地方政府在各类发展建设中,重视地方历史文化遗存的保护,给后世子孙留下点“文化根脉”和历史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