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辉：“小我利他”

□郭朝飞

　　打开门，迎来一种特殊的气质。几十平方米的空间，一张办公桌、两个柜子，门口靠墙处一组沙发、茶几，可闻到屋内燃着香，细听还有让人心境平和的音乐。这是小i机器人创始人、董事长袁辉的办公室。

　　见人进入，袁辉从办公桌后起身。他一袭黑装——黑色对襟布褂、黑裤子、黑布鞋，布褂底下是一件中式对襟立领白衬衣，左手腕戴着佛珠手串。因瘦而高，走路轻飘飘的。

　　袁辉及其团队已在人工智能领域拼杀十余年，目前小i主要面向B端用户，为企业、政府提供人工智能的核心技术、产品、解决方案及服务。小i的绝大多数客户都比它的名气大，如三大电信运营商，建行、交行等金融机构及联想、京东、三星、LG等巨头。

　　2015年底，小i机器人正式挂牌新三板，股票简称“智臻智能”。小i机器人创始人、CEO朱频频说：“今年董事会给了明确的目标，就是要上创业板。”

　　对于这些，袁辉很淡然。创业十几年来，他饱尝人间冷暖：小i的C端用户量曾过亿，资本追捧、镁光灯聚焦，他是马化腾、丁磊等互联网大佬的座上宾;但光环暗淡时，投资人撤资，负面新闻缠身，死神在头顶盘桓。

　　创业经历重重难关，袁辉最终选择坦然接受一切因果安排。“当年，我们也是九死一生。这个公司明天垮了，正常吗?正常。明天变成一个伟大公司，正常吗?也正常。为什么呢?你种下过什么种子，未来就有可能结出什么果子。中间你该浇水浇水、该施肥施肥，就是这样。”他说。

　　听上去态度平和，但对袁辉来说，带领小i机器人走过生死考验的经历，并没那么容易。

　　生死时刻

　　袁辉的生活规律而简单。他的一天非常程式化：早起早课，出门快走半小时，回家吃早餐;上班一天，晚间不食，做完晚课睡觉。饮食方面，只吃素食，牛奶、鸡蛋不碰，且“过午不食”;若晚上要请人吃饭，就看别人吃。

　　袁辉并非一直如此。六年前，他也是“无肉不欢”。转折出现在2011年，小i转型进入第三个年头。

　　转型前，小i的主要产品是ToC的聊天机器人，与MSN、QQ等合作。当时C端用户量很大，仅在MSN的用户量就有几千万，2007年前后可谓风光无限;小i做地铁广告，袁辉成了很多刊物的封面人物。

　　是年，小i获得包括IDG、英特尔投资等5家机构的千万美元投资，其中IDG是第二次投资。小i的商业逻辑是：先发展用户，再考虑怎么赚钱。直到今天，仍有不少互联网创业者笃信这种模式。

　　人算不如天算。2008年，一场袭击全球的金融危机爆发，互联网行业亦受冲击。小i遇到很大的商业挑战，赚钱成为当务之急。“你不这么做，就死掉了。要么生、要么死，没有选择，这是求生的唯一机会。”袁辉说。

　　2009年，小i从C端转向B端，这并非是“突然拍脑袋的决定”。2006年，一个意外的机会，小i与上海市科委合作，开发为政府服务的客服机器人“海德先生”，有效缓解了政府窗口的大量问询、人工客服压力。

　　但没料到，转型的难度超乎想象。用朱频频的话说，ToB看似商业模式清晰，客户极需这个东西，但一开始购买产品、解决方案的人很少，市场很小。小i的现金压力越来越大。更要命的是，投资人对转型方向很不认同，认为ToC可能会有爆发;ToB发展得再好，也是一个直线的发展。

　　时针走到2011年，小i进入生死时刻。投资人撤资，为了公司发展，朱频频从江苏老家借来两三百万元高利贷，月息两分、年化利率24%。

　　此前，袁辉已向一些朋友借钱，但公司情况越来越糟，没人敢借了。一度，他们拿着公司的知识产权到银行去做抵押贷款，当然是没结果。

　　“那时最糟糕的状态就是，每天可能都有负面新闻，穷困潦倒、高利贷、四处躲债，而公司还要生存，真是垂死挣扎。你能想到的所有恶劣情况都有，只是程度的深浅而已。”时至今日，袁辉已不愿回忆任何细节。

　　“在最低谷的时候，事业、生活都碰到巨大挑战的情形下，人就两种状态：一是沉默，死掉了;二是思索，然后也许有机会崛起。”袁辉追问自己三个终极问题——你是谁?你从哪里来?要到哪去?他觉得，自己所接受的现代教育无法回答这些问题。

　　2012年，袁辉选择过起了一半清修一半商业的生活。

　　资本回归

　　现金危机、高利贷没有压死小i，2011年下半年转机出现。当时，中国移动多家省级分公司决定上马客服机器人，国内能提供该服务的企业寥寥。小i顺利拿到订单，高利贷借两个月就还上了。

　　一个不应忽略的背景是，2011年苹果在iPhone 4S上发布Siri，促发市场、资本开始关注人工智能的语音识别、语义分析。

　　宽带资本合伙人刘唯说，Siri出来后资本开始寻找机会，但当时讲的并不是人工智能，而是语音能否成为用户与移动终端、企业级进行交互的入口，语音是前端、语义理解在后端，这会否变成一个巨大机会?宽带资本看了几家做语音的公司，都不是很乐观。

　　刘唯与小i也有接触，小i虽然做B端，但规模不大，当时双方的接触没有实质性进展。随着Siri带动本轮人工智能风潮，2012年后小i开始加速增长。

　　Nuance是全球最大的语音识别技术公司，Siri正是与之合作实现了语音识别功能。目前，Nuance是小i的战略合作伙伴，5年前还是对手。Nuance大中华区业务总监陈建诚认为，2012年小i拿下建行算是一个关键的标案。当时，小i的竞争对手包括Nuance、科大讯飞等，建行以招标方式通过交流、测试等环节，最终选择了小i。

　　小i之前被资本抛弃，随着大客户越来越多，资本又回来了。

　　2013年四五月间，小i做新一轮融资，刘唯重新看了一次，他没再犹豫。“我印象还是挺深的，5月初接触，七七八八的事情做完到6月，这次投资顶多两个月。”紧接着，阿里也投资了小i。

　　刘唯很看重小i在数据方面的积累，他认为人工智能中价值最大的不是算法、而是有价值的数据;加之小i已拿到一些标杆客户，付费模式得到了验证。

　　袁辉、朱频频在融资中的谈吐与表现，也让刘唯记忆犹新，“一件事坚持十余年是不容易的，难得的是他们并没有顺着投资人的想法去讲故事，不是讲你想听的，而是完全按自己对商业的理解、对未来的规划跟你沟通。这是最好的情况，能看到公司原原本本的样子，不是把公司打扮了一番。”

　　此后，还有融资进来，客户的雪球也越滚越大，加上人工智能大热，小i出现了第二春。

　　角色转换

　　袁辉与朱频频配合默契，是多年积累的结果。

　　2001年，袁辉从微软辞职，在朋友介绍下结识了在中科院读博士一年级的朱频频。当年两人便合伙创业，那就是小i的起点。

　　起初，他们想在移动互联网下做手机软件。显然时机不对，国内3G、4G网络还要等十年左右才大爆发，当时智能手机也与时下大为不同，iPhone没发布，塞班系统、Windows系统还是主流。在一个错误的时间做一件超前的事，成功概率几乎为零。不过，上天给袁辉、朱频频打开了另一扇窗户。

　　在探索移动互联网怎么发展时，他们经常加班，MSN、腾讯QQ有很多好友，无意间做了一个聊天机器人。2003年底开始开发，2004年1月就推出来了，用户量增长非常快。于是，公司方向从探索移动互联网调整到聊天机器人，这应算是小i的第一次转型。

　　袁辉说，起初公司叫小i，他给i赋予了很多含义，如Internet(互联网)、information(信息)、intelligence(智能)，看上去有很多梦想。现在，小写的i就是小我，公司价值观是“小我利他，以成就别人来成就自己”。

　　袁辉与朱频频在公司的角色也开始转换。以前，袁辉主外，负责融资、政府关系、销售等事务;朱频频主内，负责技术、产品及解决方案。如今，朱将袁描述为“定心石”、站在最后的那个人，他自己渐渐往前走，带着团队向前冲。

　　重大战略决策，小i坚持民主集中制，袁辉还是最后拍板的人。但他也说，“创业这么多年，重大决策早都习惯了，他们不要埋怨我，我不是圣贤。现在勉为其难，尽力而为吧。”

　　此前多年，袁辉一直是公司CEO、朱频频是总裁;5月初，朱接替袁成为CEO。刘唯就此表示，作为投资者，他认为公司的格局比原来更大了。

　　未知较量

　　小i更安全了吗?显然没那么简单，人工智能作为风口，巨头云集、资本不断下注，小i身处一个激烈竞争、极速变化的领域。

　　袁辉认为，小i的优势在于定位。Gartner将人工智能分为两大方向，General AI(通用人工智能)、Narrow AI(限定人工智能)。BAT及很多创业公司都聚焦在General AI领域，属B2C方向;而小i属Narrow AI，做商业人工智能，定位不同、商业模式不同，做的很多事都不一样。这个领域大公司不涉足，创业公司没积累也很难与小i竞争，因为B2B市场一个很大的特点是替换成本很高。

　　刘唯说，人工智能从大的方面分感知、认知，感知方面还有语音、语义方向，科大讯飞在语音方面做得不错，小i的核心点和强项在语义。BAT之外，与创业公司相比，小i在自然语义、智能客服领域属第一梯队。

　　不过面对巨大的风口，小i在寻求更多可能。朱频频说，小i的目标是做一家平台型公司，在人工智能底层的核心技术与前瞻性方向、应用方面都有布局，如发展人脸识别、语音识别，通过投资和孵化一些企业，在应用层面进入医疗、法律等行业;底层技术方面，他与中科院一位院士合作，研究量子人工智能。此外，在硬件方面也有拓展，如物联网、智能家居、智能车载等。

　　2016年，小i传统业务与创新前瞻性业务投入比例是7:3，今年创新前瞻性业务投入调整至百分之十几。这有两个原因，一是去年做了大量研发，今年要落地创造商业价值;二是董事会给了明确目标，今年要上创业板，创业板需利润等指标。

　　智臻智能2016年年报显示，报告期内实现营收8582.03万元，较上年同期增长90.06%;归属于挂牌公司股东的净利润为-7316.95万元，上年同期为-6079.07万元。朱频频说，去年亏损的主要原因是研发投入与行业拓展。年报称，报告期内因业务拓展、人员增加，销售费用同比增长88.78%。

　　他承认，安全从来都是相对的，小i也面临挑战，前有BAT等巨头、后有很多创业公司等追兵，在人工智能热潮之下，谁也无法保证会否有新技术，继而颠覆原有商业模式。小i最担心的，是怕找不到自身存在的真实问题，从而延误战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