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阅读中认识英雄

□宋小松

　　今年的世界读书日，恰逢西班牙作家塞万提斯辞世400周年。可能没有人记得起当年西班牙的国王是谁，而那些当朝的权贵又是谁。但人们记得塞万提斯，以及他笔下的唐。吉诃德，水车、长矛、忠诚追随“骑士”的桑丘……

　　说实话，当年我捧着厚厚的《唐·吉诃德》译著，一口气读下去时，从来没有嘲笑过唐·吉诃德，倒是为他一次一次的失败与碰壁深感痛心，仿佛他的种种不幸同时也降临在我的身上一样。他那些荒诞不经的想法和举动，在我看来都是值得尊重的。因为不管怎样，一个人敢于把他的英雄主义情结付诸行动，是了不起的。而残酷的现实是，英雄都不是自己想当就当成的，真正的英雄是时势所造。

　　我们这一代人的阅读是从连环画开始的，而男孩子最喜欢有英雄为主角的连环画。记忆最深的是读邱少云时，我们一帮小屁孩儿讨论了很长一段时间，“要是你被烧着了，你忍得住不叫出声吗?”多数都表现得意志坚定，“我一定忍得住!”，也有人客观地对自己表示怀疑：“很难说。”当我成年了，懂得真正的疼痛，想起小时候读邱少云，想起那小书上画的熊熊大火，有几人能做英雄?另一个英雄是董存瑞，他绾着衣袖，将炸药包顶在碉堡上，导火绳冒着烟……我们肃然起敬，上小学的男孩不知生死为何物，但我们看完图再读文字，知道董存瑞被炸得灰飞烟灭，不留一丝痕迹在这人间。尽管年幼无知，但我们起码明白活着是幸福的。所以我们对邱少云和董存瑞的佩服无法用语言形容。这是书籍给我们的英雄主义启谋。我们虽然乳臭未干，但我们也与英雄一样愿意为了革命或者战友牺牲自己。今天看来，这真是一种了不起的正能量，给我们幼小心灵注入强大力量。

　　之后读到《三国演义》《水浒传》连环画，刘关张桃园结义、关羽千里走单骑、赵云长板坡救主;武松痛打蒋门神、鲁智深拳打镇关西、晁盖智取生辰纲……无不令我们心醉神迷，恨不能回到那个时代，提一把堰月刀，也加入杀“汉贼”曹操的队列中去，最好是取他项上人头;或者书都不读了，上梁山入伙，杀太尉高俅和他那个无耻的衙内。这时候年龄稍长，不光是崇敬英雄们，还时刻为他们提心吊胆，生怕他们稍有不测。

　　像《三国演义》《水浒传》连环画，每一本是单独的故事，但又是完整一套若干本。我们总是这个手里一本，那个手里一本，换来换去看。那时候老师是反对看连环画的，说影响学习。我们总是把连环画藏在书包的内兜里，课间时悄悄拿出来，或阅读，或与同学交换。后来那些连环画总是缺页少角的，有些残破，但没有读到的同学仍然如获至宝，爱不释手。这时候读英雄，又牵扯进另一种情愫，就是对“坏人”的恨，我们随着作家表达意愿的主导，很自然地区分出“好人”与“坏人”，无疑，英雄都是好人，而与英雄打仗的就是坏人。这时候的阅读理解又增进了一层，那就是渐渐懂得是非曲直，对事物有了一定的分辨能力。当然也是片面和武断的，认为英雄们做的事都是对的，而他的敌人们做的事都是错的。但无论怎样，对一个人的成长来说，有这样的认知启蒙经历，仍不失为幸事。我不知道今天喜欢网游的孩子们，是不是在那些打打杀杀的游戏里有过这种体验。

　　到后来上中学，读武侠小说，对英雄又多了一层认识。大家都正值青春期，开始对人生有一些模糊的认识和理解，甚至有些自以为是了，不像读小学时把家长和老师的话奉为圣旨。武侠里不是简单的英雄主义，而是丰富的爱恨情仇、侠肝义胆。特别是大侠们总是会巧遇隐居的高人，偶获武功秘笈，更甚的是身旁总少不了善解人意的美女，而且还为他争风吃醋甚至打架。唉，这样的英雄，着实让人羡慕。当然，于家长和老师而言，武侠小说被视为“禁书”，分散精力影响学习不说，还担心读武侠小说把孩子们的心弄野了。回想起来，长辈们的担心不无道理。试想，武侠小说里那种世界，凭一身武功行走江湖，行侠仗义，扶危济困，关键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那还坐在教室里念什么书，赶紧寻找武功超群的师傅去，或者干脆寻得一本秘笈，练就深厚内力，打通仁督二脉……好在，我们悄悄读武侠的一帮同学，长大了都行“正道”，没有沿着当年的幻想一去不回头。

　　读武侠小说的正面收获还是颇多的，譬如说侠者英雄，皆为国为民，讲究忠孝仁义信，其实宣扬的仍然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又譬如说武侠小说折射眼前的现实社会，小说中往往所谓名门正派私底下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而被名门视为魔教、异端的人们却重情重义，爱憎分明。它告诉人们不要仅凭表面现象去随便定义忠奸善恶。而成年后，学会用眼睛去观察世界时，回味读过的武侠小说，又开始赞叹作家惊人的想像力和观察力。他们神来之笔把虚拟的世界写得生机勃勃，犹在眼前。

　　英雄的定义本来就至高无上，人人敬仰。我自识字以来，脑子里的英雄无一不是从书本上认识的。我们跟着英雄喜怒哀乐，为他们的壮举振臂欢呼，为他们的牺牲黯然流泪。有英雄陪伴着自己的成长，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而这要归功于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