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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22期 本期19658版 当前A3 上一版   下一版
正文 发布时间:2016-05-13

红六军团宿营大苗寨(四)

□李文汉

  

  (续接上期)赫章东北部连绵耸峙的山像翻江倒海掀起的巨浪,各种树木和灌丛葱郁,山与山之间纵贯着一条条沟壑,溪水潺潺流淌。

  红二军团经哲庄坝战斗后,迅速返回以萨沟,沿着省际边界赫章一侧向西转移。红军爬坡涉沟在崎岖的小道上从一个山谷走到另一个山坳。边远偏僻高寒山区,山麓、山坳稀疏居住着极少数人家,红军在行军途中要找一个村寨停留,寻方向问路都遇到很多困难。红军顺着山道走到财神咪途一带,村庄农户渐渐多起来,先头部队火速到达倮波嘎、安甲宿营,部分红军进入石板河苗寨。近一段时间,各路人马纷至沓来,频繁在这一带行走,扰乱了老百姓安静的生活。尤其是国民党追剿部队进入山旮旯后已经失去了人性。不是搜抢粮食就是抓鸡捉羊,到处拿老百姓出气,无恶不作。吓得老百姓东逃西躲,有家无处归。红军到了石板河苗寨,家家户户虚掩着门躲逃了。只留下张马太看家守寨。

  张马太信仰基督教,为人诚实善良厚道,看见红军朝他家走来,急忙要翻篱笆跑走。红军战士对他大声说:“老乡,你不要害怕。”红军走近时,他低着头,巴不得眼前有躲避的地方就像箐鸡顾头不顾尾的藏起来。红军告诉他:“老乡,我们是红军,红军是穷苦人民的队伍。我们不欺负老百姓,你快把跑掉的老百姓喊转来。”张马太听了这席话,半信半疑。他想,我不知道你们是好人还是坏人。喊山上的人回来?跑往山上的人正是怕你们才跑走的。他抬起头大胆地看了一眼,讲话的红军面带笑容看着他。三年前,土匪、强盗闯入石板河苗寨,抢走寨里的几十只山羊。张马太的父亲拉着一只大羯羊说:“这是‘羊头’,一群羊都离不开它”。恳求留下这只羊,却被土匪头施暴痛打一顿。对这件事,张马太记忆犹新,怀恨深仇。眼前这些人,同那些土匪、强盗有天壤之别。他感到红军不是闯进寨里不问青红皂白的人。现在寨里只有他一个人,跑到山上找很难找到人,他干脆给红军说:“没办法找到他们。”红军说:“我们从哲庄过来,要在寨子里住宿”。还问:“寨子里有什么可吃的东西?”张马太回答:“我们高山梁子就是苞谷饭和酸菜汤。还有洋芋,可以烧或煮吃。”红军又问:“有没有肉吃?”张马太认为这些人没有歹毒心,他们是没有办法才问我的,便爽快地回答说:“捉几只羊子宰杀就有了嘛。”在红军的帮助下,张马太宰了羊,又带着红军推苞谷面,做饭煮肉招待红军。红军在他家打了一顿“牙祭”。红军离开时,悄悄把很多银币铜币搁在挂在墙上的筷子篼里。红军走了之后,他在清洗碗筷,把筷子放在篼时才发现这些钱币。他常常惦念着红军,那是一帮好人啊,他们到我们高山穷地方干什么呢?并把红军送他钱币的事告诉寨邻的人。

  红军从毛姑向可乐挺进,山高路窄树深林茂,当天浓雾笼罩,相距十多米连人都看不见。走到多魁垭口,这些山路走去走来都差不多,走了几趟才发现还没有走出去。不熟悉路,雾大找不到路,在他们一筹莫展的时候,苗族青年罗登科要到砂锅厂龙家沟接躲逃国民党兵的妻子回家。红军看见他后向他打听通往可乐的路。罗登科打量着这些人,大大落落地回答:“雾这么浓,指路只能指到鼻子前,与其费七八力去找,赶忙跟我走。”罗登科放弃接妻子回家的时间,带着红军翻山越岭,凭着一颗善良的心带领红军走了40多里的路到可乐。红军感激他送了一双胶鞋,发给了3元小洋。罗登科当天赶到龙家沟天已黑,他告诉妻子,在多魁垭口遇到红军,给红军带路去了。还拿红军给的鞋和小洋给她看。这双鞋罗登科平时舍不得穿,逢着苗族节日才肯穿出来。

  可乐和葛布的山形地貌豁然开阔,山丘台地与山坳盆地相连,是红军回旋乌蒙山中难见的适合适应人们生存生活的地方。可乐是一条长冲子,一马平川的沃地。冲子中流淌着清澈的流速缓慢的河,绕过麻腮、舍虎梁子之间,又拐经可乐。冲子的北坡,山地与山冈相连相拥直顶着天,南面是起伏的黄土小山。可乐村落星罗棋布,人气很旺。红军路过的可乐是乌蒙山腹地很早开发的地方,农耕文化发达。地下埋藏着许多珍贵文物,被确认为战国至秦汉时期西南夷的墓地。

  从可乐顺着一条长槽往西南方步行数公里,爬一道斜坡就是葛布。清朝末年,当地苗族逃荒躲难到了安顺,1903年,迁居郎岱的随娘儿李马太回兴隆厂参加祭祖,李马太将他在安顺参加基督教活动的事告诉亲戚朋友,并劝大家到安顺去信教,心灵会得到安慰和洗礼,有困难,受人欺压有洋人会站出来撑腰和摆平,苗族就不受苦受难。很多苗族相信他说的话,纷纷到安顺等堆听道。随后,在安顺传教的英籍牧师党居仁派张雅各到葛布传教,次年,在葛布山村修建了教堂,基督教内地会传到了这一带。

  红军长途行军,国民党追剿部队到处围堵,还派飞机侦察红军的行踪,他们无暇顾及和了解这一带的历史和文化,但是他们确实在可乐、葛布住了一夜。然后走到斜坡成片的树木,到了一片高大的黄松林,这些松树皮像老虎身上的斑纹,密林中麂子、野猪乱跑乱窜,树上的山楂雀“嘎、嘎、嘎”地鸣叫,松鼠在树枝间蹲着、跳着。往河边又走进一片环绕在山间的密集罗汉松。红二军团于1936年3月16日抵达辅处坝子。

  辅处是羊街河、兴隆河交汇的一个冲积盆地。辅处河是两河汇流的河名。东西两侧是两道起伏逶迤的山梁,河水顺山形走势悠然婉转经北面淌去。辅处盆地低洼平坦宽阔,畦田洼着水,麦苗在抽穗,豌豆蚕豆挂着荚。在兵家的眼里辅处是忌讳不可耽搁的地方。没有不透风的墙。红军还在以则河一带,盘踞在辅处、兴隆厂的地主管培生、赵清和就心惊胆战,彻夜难眠。他们如同惊弓之鸟,为保全性命,丢弃盘剥和经营多年的家业家产,携带家眷风声鹤唳逃走。红军为民请命,打暴除恶就是冲着他们来的。没有耗一枪一弹,不流一滴血就打进往日戒备森严的大院,搜出十多支枪,从仓储抬出囤积的粮食,红军取得了很多“战果”。辅处虽有富甲一方的霸主,但老百姓度日如年,红军留一部分粮食作行军之用,大部分分别接济生活有上顿没下顿的老百姓。苗族罗伯亚敏从深山回家,看见红军留着一碗红豆,他舍不得煮吃,把红豆栽在地里,红豆长得好,挂的豆荚多,而且煮熟很面汤,邻近人家都给他家换种种。“红军豆”的故事在兴隆厂流传,成为红军打富济贫的见证,也成为一段具有历史教育意义的佳话。

  当天,红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离开了辅处。河下游几公里地方是牛吃水渡口,此处有一巨石像牛在河滩饮水而得名。红军一部渡过河爬着陡窄的山路到了发倮、戛机。从辅处渡河的红军有一部分从黄泥坡走到阿鸡街苗寨,翻过赵家梁子走进大街。经兴隆厂的红军过了天生桥,走进乌木屯坝子。在各种谣言蛊惑煽动之下,老百姓躲进深山老林,到处是鸡犬不宁。在戛基蛇姑老林,红军抓到由大街派来打听消息的王天星,并强令带路去找当地的地主,王天星贼头贼脑,扯谎说带红军到高处去指点,到了密林深处,趁红军不备逃脱跑了。大街一带的地主王顺义惊慌失措地逃走,留下家丁看护营盘,红军围攻营盘,家丁贼喊捉贼地说,等他们把门打开,就把粮食交给红军,边说边逃,红军看穿这一雕虫小技,一梭子击毙了张老六,活捉了王德亮。晚上,红军驻扎在大街翠英小学、地主余永德、王裕华家以及发倮、戛基等村寨。住在苗族朱成福家的红军找到一些核桃煮在锅里,朱成福从山里回来还看见锅里的核桃,他推估这些过境人不是近处的人,肯定是从远处来的。杨便雅敏家有些包谷,红军就把包谷分给朱成福家。红军在翠英小学土墙上书写了几条动员青年学生参加红军和宣传红军抗日主张的标语。

  红军隐蔽走进辅处后,国民党派出两架飞机到辅处和大街上空侦察,飞机轰鸣,在深邃的峡谷和陡峭的山梁盘旋,红军隐藏在深山密林里,不露蛛丝马迹,飞机兜几圈后飞走了,红军又神不知鬼不觉地行走在山道上。躲匿在山林里的老百姓被吓得神不守舍,颤颤发抖。连声说:“倒霉了,倒霉了。这几天既有部队过境,又有飞机在天上飞,真是天要塌地要陷了。”有的人几天几夜不敢回家。

  大街一带的社会情况异常复杂,统治着这片地方的区长和地主虽然潜逃,但仍指派探子和家丁通过提供假情况,以欺骗的手段蒙蔽,负隅顽抗,这些行为都没有逃脱红军高度的警觉和敏锐的洞察。红军在大街加强戒备,震慑地方势力的嚣张气焰,同时,大张旗鼓宣传红军的主张。表明红军是人民的革命武装,是抗日的先锋。只有红军,才能拯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人民百姓。

  第二天清晨,红军启程离开了彝村苗寨,朝着人烟稀少的雪山丘陵台地行进。越往高处走,山形连绵起伏跌宕,成片山林给山尖戴上一顶顶帽子,山林之下是一片片草场。行走在这些野岭荒坡,隐蔽性特别差,红军加快行军的步伐,避开大路走小路,或换整体行军为分散行军。他们迎着高原凉飕飕的吹风,走过了相仿的一坡又一坡,红军看见前面山林旁有一个个小村子,他们终于翻越了雪山这个具有天寒地冻意味的地方,走到了妥打新街,走进了茫茫的森林。红军一路风尘仆仆,披荆斩棘,在深山密林中辨别方向,寻找前进的道路,朝着牛街子山梁北麓的李子沟和观风海集结。

  在整个行军途中,红二军团保持着和红六军团的密切联系。红六军团宿营大苗寨的当天晚上,连续收到红二军团的催促电令。红六军团首长询问李国荣,是否愿意给红军带路,就是在十万火急的情况下作出的。给红军带路就是要按预定的集结地,要抄小路、抢时间、争速度、排万难,在军令时限内跟上红二军团。

  送走李国荣和李德信之后,红军首长拿起电文,仔细地重复看了一遍。军令如山倒,明天赶到观风海、得胜坡,正好赶上红二军团的后续部队。好啊、铁流、铁流,这就是铁流。有言道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我们是团结、协同、配合、支持的队伍。这是穷苦百姓军队的本色。前几天我们从恒底高山分开几天的红二、六军团走上不同方向的路径,克服了难以想象的困难。前面还有国民党追剿部队设置的包围圈,要以智制治,从国民党部队和滇军围堵的薄弱之地,运用伸张和收缩的战术,避开敌人的锋芒,出其不意寻找突破口,冲出重围。这样,我们要在前面的另一座高山相遇了。红军首长很兴奋。坐在一旁察看标注地图的红军参谋作了一个手势动作,这是他同首长长期共同生活和战斗形成的习惯动作。首长警觉地捋开袖口,看了一下,坐回椅子,闭目养神休息。

  静静的大苗寨,微风徐徐地吹拂着,雄鸡打了第一声鸣,几只雄鸡你唱我应,“喔喔喔”地叫起来。李国荣总算熬到了天快亮的时候了。要送红军,不能双腿双脚去送。他朝马圈走去,又走回来,用木盆给骒马拌上草料,把马牵出来喂。人们说,马是通人性的。这话一点不假,马“呕呕呕”地哼着,上嘴唇嚅去嚅来,这是对主人的亲昵,李国荣摸着马的前额,捋着脖颈下垂的鬃毛,对马说,快吃,又要去赶勺甫了,但是,这一次牵你去是送客人,是去送珍贵的客人——红军。马翘动着上唇,掀开草料,专挑盆底的包谷面和细草吃,吃完再吃拌料,吃了几大口后,站着不吃了。

  长期行军征战的红军战士有特殊的生物钟,他们起得很早,捆好背包,穿戴洗脸后,拿起棕叶或竹扫把,打扫堂屋、屋檐和院落,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就跑着步到官寨屋基的晒坝集合。

  李德信穿着半新不旧的花衣裳,披着羊毛披毡,跑着小步去李国荣家,看见小叔的马,就失望地说:“哦,我忘记了,应该像小叔备上马,路途就方便了”。李国荣说:“还是什么时候,红军都起来集合了。”

  岩脚、大寨、仓房、横坡红军驻扎的村寨,狗“嗷嗷嗷”地狂叫着,一把把火把从远处集中到一个地方,火把很多,熊熊燃烧的火焰仿佛是黑暗的夜色中托举起一把闪烁的星火。这是红军出发前的信号。

  红军几位首长站在学校路口上,勤务兵牵着几匹马和骡。李国荣、李德信与大苗寨的部分苗胞早就走到这里等着,在大苗寨宿营的红六军团战士在晒坝集合,整齐地走过来。红军要离开大苗寨,暂短如梭的宿营,鱼水般的情谊,让苗胞依依不舍。他们像送多年不见的亲戚一样,有的劝红军多住几天,有的擦着泪水送红军。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