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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23期 本期16748版 当前A4 上一版   下一版
正文 发布时间:2014-11-20

帽 子

□蒋兴华

  在研究所刘工的葬礼上,千盼万盼,总算等来了从美国回来的章席琳。

  大家舒了口气,高龄去世的刘工四天没有火化,就是为等章席琳的到来。其实,章席琳在很多年前就已辞职不是研究所人员了,但得知刘工去世的消息后,章席琳反复叮嘱:她一定要见刘工最后一面,有关殡葬停留等费用由她支付。

  走进悼念大厅,章席琳放下一个盒子,庄重地向刘工的遗像鞠躬。章席琳行的是跪拜礼,每行一次,都比常人要久。

  跪拜礼行完后,抖抖索索,章席琳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顶呢帽。呢帽是深灰色的,很厚实,质量非常好。在缓缓地走向躺在水晶棺里的刘工遗体时,大家看到,泪水沾满了章席琳的脸庞……

  大家默默地看着章席琳,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送给刘工一顶帽子。

  葬礼完后,在大家疑惑的眼神中,章席琳心情沉重地说了以下故事;

  20多年前,正值青春年华的她分到了研究所。上班第一天,她发现刘工是一个秃头,就乐了个没完。之所以好笑,因为她的父亲也是秃头。从小,淘气的她经常抚弄、拍打父亲的秃头,久而久之便成了习惯直到她上大学。如今,看到刘工的秃头,她回忆起往事就“咯咯咯”笑了个没完。

  那天,刘工看了她几眼每说啥,只顾忙进忙出为她领取办公用品和修理有些摇晃的坐凳。开始,她觉得刘工真是一个脾气随和的老头,但不久她发现刘工不仅有很大的脾气,而且发作起来毫无道理。那是研究所全体人员去郊外劳动时,太阳很大,大家都戴了草帽。阳光下,她看见一大片草帽闪闪晃晃地很好看,就情不自禁地唱起了《草帽歌》。可正唱得高兴,没有戴草帽的刘工突然铁着脸冲到她面前大吼道:“章小姐,这是劳动不是唱歌……”刘工凶吼时,她看见刘工大秃头的四周有一圈凹痕,凹痕是褐紫色的,太阳光下,凹痕异常清晰,褐紫色的皮肉似乎在跳动。她呆住了,不是为看到的凹痕,而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凶吼。她想不通,这以后对刘工就反感至极。窄窄的办公室,她的办公桌与刘工对面,有时工作干完想哼唱点什么时,一抬头瞥见刘工又大又亮的秃头,就像吞了只苍蝇般恶心,这恶心,会持续很久、很久。

  她不明白,刘工那么难看的秃头为何不戴一顶帽子。开始,她认为夏天刘工怕热不戴帽,但到了北风凛冽的寒冬仍不见戴,她就百思不得其解了。不仅如此,她还发现刘工对戴帽一事极为敏感。一次,研究所会餐后,大家没事打扑克玩,她提议“输了就要戴纸帽钻桌底”,正高兴的刘工脸色陡然一变,想说什么却没说出什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愤然离去。

  为什么一提及“帽子”就会引起刘工莫名的反应?往下的一天,她搞办公室的卫生挪开刘工桌上的书籍文件时,被玻璃板下一张陈旧照片的情景惊呆了:照片上,是文革时期的批斗会场面,一群造反派狠狠地反扭着刘工双手,刘工的头上,沉甸甸地戴着一个厚铁皮制作的高帽子……

  听完章席琳的叙述后,大家都默不作声,一种难言的感觉涌上大家心头。

  席琳哽咽地说: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刘工,我觉得无脸面对就辞职了。帽子,是刘工一辈子的心结,他再也没有戴帽子。现在,刘工走了,我特意从美国赶来向他致歉,同时,送一顶帽子为他在天堂里维护尊严奉上一点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