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玉米记
□徐立昌
八月初,暑热渐渐退去,玉米便不声不响地熟了。
村东头的玉米田,一排排玉米秆高高低低,参差林立着。玉米的叶子已由青翠转为深沉而浓重的墨绿,显出几分沉稳的厚实。玉米穗子也悄然成熟了,青皮包裹下,渐透出饱满的微黄轮廓,那穗尖上微微探出的玉米须,初为嫩红,后转为深褐,如同时光在绿衣之上绣出的精致流苏,在风中轻摇着农人的心思。若此时走近细看,那玉米秆子正承受着饱满玉米穗子沉甸甸的情。
清晨,农人趁凉下田。掰玉米是需凭经验的,一穗穗玉米棒子被拧下时,总会发出“咔嚓”一声脆响,如筋骨舒展一般。仔细看去,玉米棒子长短不一,却一律被结实的苞叶裹得严密,恰似穿着层层叠叠的绿衣。掰下后,人们便顺手剥开几层苞叶,露出里面籽粒的顶端来。但见粒粒饱满,排列紧密,色泽嫩黄如脂,指甲掐去,只渗出一股微甜浆汁,便知是恰到好处。玉米秆子被掰去棒子后,便孤零零地立着,空余一腔枯槁,不久后便要被割倒,堆在田头晒干,成为灶下烧饭的柴火了。
玉米最简易的吃法,便是直接煮了。将玉米棒子剥去外衣,只留里面薄薄一层嫩衣,清水入锅煮,不多时便香气四溢。煮好的玉米粒颗颗饱胀,仿佛轻轻一碰便会绽开,一口咬下去,甘甜汁水便涌溢于唇齿之间。
烤玉米,则另具风味。灶膛里余烬尚红,丢几穗带皮的玉米进去,不消片刻,玉米皮便烧得焦黑,而玉米粒在热灰中微微爆开,粒粒金黄如新磨的黄玉,散发出浓郁焦香。剥开焦皮,玉米粒上犹带星点炭灰,却更衬出那种粗犷的甜味。乡野的滋味,往往需要在烟火之中才得以圆满。
玉米磨成面后,做法就更加多样了。玉米糊糊做法简单,玉米面加水搅匀,倒入滚水锅中,边倒边搅,只消片刻,便成一锅金黄黏稠的糊糊,热腾腾盛进碗中,那质朴的甜香便随之漾满整个屋子。若逢丰裕,母亲则会多花些心思,将玉米面调成糊状,再抓一把嫩青菜切碎,搅入面糊里,舀起一勺摊在热锅上,便成一张张绿意点点的薄饼子。她摊饼时动作利落,手腕轻旋,那薄饼便均匀铺开,边缘微焦,中间嫩黄软糯,咬一口,玉米面的清香与菜叶的鲜嫩便在口中相融。
玉米面亦可蒸窝头,捏成圆锥形,顶上按出一个窝,上锅蒸熟。窝头口感略粗,那股粮食的朴实醇香,在咀嚼之间渐渐弥漫;有时也贴饼子,将玉米面拍成巴掌大的饼,趁锅烧热,沿锅边贴上一圈,饼子一面被烤得焦脆,一面则吸饱了锅中炖菜的香气。
玉米的香甜,是节令的恩赐;粗粮细作,则是农人于朴素之中开出的智慧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