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月亮

□刘世河

前几日还晴空万里，忽来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让城市的晚上顿时宁静安谧了许多。写字乏了，我移步阳台，抬头看窗外弯弯的月牙儿，恰似一片淡黄色的菊花瓣绽放在幽蓝的夜空上，月光像一匹银色的柔纱，影影绰绰地从窗口缓缓垂落下来。此情此景，让我不知不觉地吟诵起袁枚的《十二月十五夜》：“沉沉更鼓声，渐渐人声绝。吹灯窗更明，月照一天雪”。

夜已深，万籁俱寂。我一时兴起，遂效仿古人回身将灯关掉，顿时天上的月与地上的积雪交相映照，照亮了整个阳台。好一个“吹灯窗更明，月照一天雪”，心中不禁感叹这位时称“南袁北纪”的随园先生绝非浪得虚名。

袁枚还有几首诗也是写月的。“飞云倚岫心常在，明月沉潭影不流。明月有情应识我，年年相见在他乡”是借月寄乡愁；“半天凉月色，一滴酒人心”是写知己友情；读来让人最心旷神怡的当属《江中看月》：“江风送月海门东，人到江心月正中。万里鱼龙争照影，一船鸡犬欲腾空。帆如云气吹将灭，灯近银河色不红”，怎一个“美”字了得。

写江月写得饶有情趣的还有唐代的司空曙，“钓罢归来不系船，江村月落正堪眠”—— 垂钓归来，却懒得把缆绳系上，任渔船随风飘荡，而此时残月已经西沉，正好安然入睡。古人这等悠然，令人艳羡。

文学史上痴迷月亮的还有一位，就是“诗仙”李白。余光中在《寻李白》中曾这样描述，“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剩下的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是半个盛唐。”李白自己也说，“酒缺月无味，景无月不美”，爱月之心，可见一斑。此外，还有“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更有“山明月露白，夜静松风歇”“月凉如水，寒似于冰”等佳句广为传诵。

四时月皆不同，冬天的月亮，虽不及夏秋时那般皎洁，但因为有雪的映衬，却更加清澈。雪光与月光相互辉映，天地间一片银白，放眼望去，雪中有月，月中有雪，颇有一种遗世独立之美感。

这样有雪有月的夜晚也是最适合读书写字的。如果说晋朝的孙康冬夜借雪光而读是一种无奈之举，那现代人挑灯夜读则无疑就是一种雅趣了。读书的最高境界是心会，唯静读方可，这样的静，非夜晚莫属。雪夜读书，窗外有雪有月，所以尽可将灯光调得暗些。冬的宁静、雪的洁雅，加上月的柔曼，都极易让浮躁的心归于平静。这时，书里的每一个字都是一片雪花，悠悠地读过去，便都是雪落的节奏。这一句落到那座寂寥的驿外断桥边，那一句又落在秀丽的终南阴岭上；落到白居易屋外的竹子上，落到刘长卿的白屋柴门上，抑或就是妙玉纤手瓮藏过的那一坛雪。最好再泡上一杯清茶置于手边，在茶香氤氲中读着读着，不知不觉月已偏西，人也开始倦了。这时，合书闭目，那雪花，那茶香，那月光，便一片一片、一缕一缕，飘入梦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