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 雨 去 又 来
□潘期武
又下雨了。这个夏天,停了又下,下了又停,好雨的时节,雨雾缭绕、电闪雷鸣间难免让人多愁善感,回忆连连。
生养我的地方,在贵州东南部,虽历有“九山半水半分田”之说,却也不失为一方质朴的热土,通过先民和一代代人的敢闯新路、敢造奇迹,也算是稻花飘香、鱼米丰富、风情浓郁、锦绣醉美。细细思索,仿佛间我又回到了孩童时代,回到了那个魂牵梦绕的小山村:潺潺流水清澈见底,鱼虾游动穿梭,一条不知名的小溪河弯弯曲曲穿村而过。宽不过几米,小河流经之地溪草茂盛,两岸芦苇荡漾、柳树成荫,一簇一簇的箭竹林还时不时点缀其中。两旁,田地里碧绿的禾苗,梯田、群山、木屋瓦房……都在赓续着悠长的乡村音符和敦厚的苗侗风情。
我喜爱夏雨,那是少儿亟需补充营养之初。那时家贫,同是乡村老师的父母(母亲是民办代课老师)工资微薄,幸得他们常用放学、放假等时间辛勤耕作,使得我们一家五口的温饱没有问题,但常有荤腥的日子却也不多。夏雨来了,也就意味着小溪河会涨水,不少稻田会被淹没,鲤鱼、草鱼、鲶鱼等各种鱼类会有很多……年少不知“水淹稻田丰收少”的愁滋味,我唯一想到的就是可以钓鱼捉虾打牙祭,改善少荤腥的生活。家里的钱要紧着交学费等必要开支,少有闲钱购置专业的钓具。父亲就带着我利用冬天时从山林里砍来、自然风干的细竹,精心修剪、炭火烘烤修直……多道工序后,钓杆就成了,再配以简单的针线,一批很自然很生态的钓具也就完工了。有了钓具,我就盼着夏雨再来。夏雨如“约”而至,不用人喊,赶紧挖来蚯蚓当饵料,披上简单的雨具,会点“狗刨式”泳技的我就带上钓具往小溪河边赶,不惧风雨、不怕蚊虫,一番耐心垂钓下来,还别说,鱼虾都有,腰上牢牢挎着的鱼篓收获颇丰,满载而归。母亲在家精心烹饪,油炸、干香、酸汤……那鱼虾的鲜美滋味,现在想来都直咽口水。
我怨恨夏雨,那是年少艰难求学的时候。从家至村中小学,既有水路的阻碍,也有山路的崎岖,10里地的路虽不远,却也走得艰难。出门上学去,风挟着雨,雨裹着风,淅淅沥沥地下着,屋前那棵果实饱满的老梨树随风摇曳,似向我挥手、又似向我招手。上学路上,虽有同是村小老师的父母相伴而行,疼惜我的他们还时不时用宽厚的肩膀和臂膀背我、抱我,但深知他们平时很苦、很累,我也就多了那个年纪少有的懂事:自己的求学路,无论风雨,得自己走……那时,我多么希望有座水泥桥,但那已是许久之后的事了。夏雨来了发洪水,洪水凶猛,夹杂着大量的泥沙和杂物,村里好不容易集资架起来的木桥就会被冲毁。为了上学,没办法,我们只有冒险趟水过河,或绕上很远的路……那时,我多么希望有条水泥路,但那是多年后才修的。夏雨来了水汪汪,田埂、土路泥泞不堪,我脱下乡镇集市上几块钱买来的凉鞋,手里紧紧拽着,舍不得踩坏了,顶着风雨,踩着泥泞,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艰难地前行在求学的路上……
我感谢夏雨,那是我当兵转业安置到黔东南州政协机关工作后。阔别家乡十余载,时常会做起思念的梦,想那方水土,想那些人儿,想那存载着许多快乐且消暑的雨夜……最近,趁着放假,我开车带着父母妻儿又回到了那里。道路宽广,车子一路开到溪河边,很方便。事在变,人在变,“村在林中,路在园中,景在村中”一点没变。当年,多方化缘、自发集资建起来的水泥桥依旧像战士般坚毅地拱卫在那里,时空轮转,岁月更迭,静静地看着过往车辆、行人,也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桥的一旁,父亲在通桥之日栽下的那棵亚杉树,早已枝繁叶茂,浓荫匝地……
夏雨,不失时机地,又来了,不大不小,滴滴答答落在地上,似一首美妙的乐曲,软糯绵长,始终敲打着我的心灵。夏雨去又来,别无他长,我聊以文字,守得一心,静等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