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　电　轶　事

□龙志毅

　　电视在中国开播始于1958年，那时全国只有一家电视台——北京电视台，即央视的前身，覆盖空间小，内容也很少，直到“文革”晚期，才稀罕物般地进入社会。当时，北京像京西这样大而高级的宾馆，一层楼也只有一台电视。固定时间、固定地点、固定管理员，每晚由管理员按时开关。观看者众，都是在那里开会的“住户”，我便是其中的一个。在十多天的会期里，一定按时或提前找好位置，按时进退。电视都是黑白的那种，那时我们国家根本没有彩电的生产能力。

　　第一次听说彩电，是在“四人帮”垮台后一个月左右。国务院国防工办开了一个揭批“四人帮”破坏军工的座谈会，只有中央的军工各部(三、四、五机部部长)和各省国防工办主任参加，加上工作人员也不过百十来人，都挤坐在华侨大厦二楼大会议室里。那时中央刚分工，王震副总理管军工。还有一个是当时的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姚连蔚，他是陕西军工企业出来的，故而也参加了会议。

　　时任电子工业部部长(四机部)是井冈山时期的老红军、电子专家王诤将军，他在会上谈到一件事，即“蜗牛”事件。他们打算从美国一家企业进口一条彩电生产线，遂派人前往考察和商谈，主人热情地送给谈判者每人一个“蜗牛”模型，主人认为这是最珍贵的礼物，发扬蜗牛精神嘛!岂知代表团的XX认为这是讽刺中国像“蜗牛”一样爬行，遂写信向江青告状。“四人帮”如获至宝，大肆追查，被称为“蜗牛”事件，演了一场闹剧。他也没有说明这条彩电生产线后来引进来了没有，放在哪里。会场上也没有人插问，重点是揭批嘛。

　　说到这里，有一个插曲：当时辽宁参会的是省军区司令员或副司令员(兼国防工办党组书记)。汇报时，他念的是准备好的稿子，左一个省委如何抵制“四人帮”，右一个省委怎样抵制“四人帮”。坐一旁静听的王震副总理火了，大声插话：“你不要老是省委如何如何!我才不信你那个省委哩!这几年毛远新在你们那里干了这么多坏事儿，你们省委报告过毛主席吗?”弄得汇报者张口结舌，不知如何是好。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鼓掌汇报者不是会更加尴尬吗?大家用表情表达了“雷鸣般”的掌声。谁都知道：在“文革”中，上海和辽宁一唱一和，南北呼应，尽出“怪”理论，交白卷的张铁生在那里也被称为“英雄”，反对林彪和“四人帮”的张志新(女)在那里惨遭杀害等等。

　　汇报者不知所措，尴尬了几分钟后才说：据我所知，可能没有反映。便草草地结束了他的汇报。当时有人提到下面职工对“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十分反感，根本开展不起来时，王震副总理又插话：“小平同志有什么错?不都是‘四人帮’陷害的。”

　　王震副总理在整个会议期间的几次插话，真乃大快人心，大家都认为军工有了一个好领导!

　　扯远了，还是把话题拉回到电视机上来。电视机入户，大约在“四人帮”垮台前一两年。那时我家还在正新街团省委机关宿舍，是全院坝第一家有电视机的，黑白的、11寸的那种。消息震动了全院坝，每到晚上，左邻右舍的朋友们都到我家来围着黑匣子电视看。看国家发生的大事、看杨子荣智取威虎山等等。

　　后来院子里又陆陆续续有人家买了电视，也就不用那么新奇了，但都是黑白的。

　　至于彩电，那已经是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改革开放的时期了。贵州是军工大三线建设的重点地区，不算总后所属的工厂，便有分属航空、航天、电子系统的“011”“061”“083”三大基地和兵器系统的工厂，以及省内各个可各自为战的小三线企业。算起来共有县级工厂、科研和物资供应仓库250余个。改革开放后，国家进入和平发展时期，军工企业纷纷转搞民品开发，到深圳开拓新出路，也就是办窗口企业，吸收来自香港的市场信息和发展新的科技产品。那时深圳初建，除了“西丽湖”等一些度假区外，还是荒原一片，仅有零星建筑。香港那时还未回归，在我们眼里是既繁华又神秘。

　　有一位黄先生，本是香港人，来大陆后曾被划为右派，后来回港继承家业，经过这些年的拼搏已成富翁。他是一个爱国者，改革开放后他看中“083”在深圳的一个“窗口厂”，愿意与其合作引进一条彩电生产线，唯一的条件是由他控股。有这样的好事，“083”何乐而不为之，遂当一件大事来抓，并在深圳举行了一个浩大的开幕式，各方“诸侯”都请到了。

　　开幕式很简单，来宾都站在院子里，由王奇(“083”基地副主任)和对方各讲了几句话，不到十分钟。随后，大家被请到当时宝安县城附近最大的一家酒楼，据说大堂里摆了60桌。在台上设了几桌“贵宾席”。第一桌为四机部(电子部)的贵宾，第二桌是我(当时是省国防工办主任)，同桌的还有两位老主任以及省委研究室主任何仁仲、省政府研究室主任周国玺、省外办主任安瑞中、贵阳市副市长张家宾等，席间有乐队伴奏。觥筹交错中，王奇走到我们的桌前，用左手扶在我的肩上，右手指指正在演奏的乐团说：“贵州敢不敢这样?”我笑而不答。其实这种对酒当歌的场景，中国自古有之，至少可追溯到三国魏蜀吴争汉鼎的时代。传说周瑜精通音律，遂有了：“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的名句传至现在。

　　时隔半年左右，从“083”传来消息：第一台样机已经出来，正在测试，是带遥控器的。这就不简单了。现在有电视必有遥控器，那时开关电视一般是需用手按机器本身左右侧的电源开关的。

　　又过了半年左右时间，传来消息告知已进行批量生产，销售很好，供不应求。省国防工办机关职工都想有一台彩电。我们几位领导分析了一下，觉得可以合规地满足每个职工对彩电的迫切需求。于是一边同“083”协商购彩电事宜，一边作出两项规定：一是工办几个领导，一次付清现款购买，其余职工也可一次付款，或者根据本人情况作出付款计划分期付款购买;二是不可挑选，随机取机，也就是靠“碰运气”，以避免不必要的矛盾。

　　在“083”的配合下，很快便将所购彩电如数运至贵阳，也即时分发到户。时令已快过春节，各家各户有了彩电，兴高采烈地称赞工办为职工办了一件好事。

　　(作者系省政协原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