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仍是少年

□游宇明

　　去外地开文学笔会，报到闲暇时间我约见一位少年时的朋友。朋友个子不高，脸比从前苍老了不少，眼角的鱼尾纹已经变成壕堑，似乎等着谁摔进去;皮肤也布满了斑斑点点，像是秋天干旱的土地，毕竟50多岁的人了!但一聊到自己的小说创作，朋友的眼睛似乎演奏出了一曲劲歌，亮得水晶一般，他谈自己的过往，聊自己的梦想，一点也看不出老之将至的恐慌。

　　喜欢一句话：“愿你历尽沧桑，归来仍是少年”。从生理上讲，一个人历尽沧桑，归来不可能是少年。沧桑意味着艰难，标示着各种各样的阅历，这些都需要时间。时间流逝了，我们的生命会作出记录，这记录就是成长或衰老，少年会变成青年，青年会变成中年、老年。但一个人的初心永远可以终生不渝，所谓“归来仍是少年”，其实就是一个人葆有一颗少年的心。

　　想起两则古人的事来。河南南阳宗承与曹操处于同一时代，他很看不起曹操的为人，不肯与之结交。曹操做了司空，总揽朝政，问宗承说：“这下可以跟我结交了不?”宗承回答道：“松柏的志气还在。”宗承因为不顺从曹操而被疏远，只做了个小官，却终生不改其志。

　　林则徐读书时即有“经世救国”之志，25岁经科举入仕后，无论在京城还是地方，都恪尽职守，卓有政绩。1841年，他因为厉行禁烟而被流放新疆伊犁。临行前，他将在广东时所译的《四洲志》《澳门日报》《粤东奏稿》以及西方的炮船模型图样，统统送给魏源。魏源以关山路远之辞劝林则徐善加保重，林则徐说：“善始者不必善终，如不出逆料，则徐此生无能为也，寄意丹青，徒发清议而已。唯愚兄所托著书之事，望贤弟刻意为之，务使大清臣民早开智慧，舍此则无可御侮矣!”后来，魏源在参考林则徐所留资料的基础上写出了著名的《海国图志》。

　　宗承和林则徐都属于“归来仍是少年”一类。宗承看重的是一个人的“松柏之志”，与人结交在乎操守，其坚持不因对方地位的改变而变更，也不因自己处境的顺逆而“灵活”。林则徐则特别关注国家命运，希望清国早日不受外国人的欺侮，受到皇帝信任时，他忠诚为国;无辜遭贬时，依然不改初衷。

　　一个人要在沧桑中保持少年心真的很不容易。沧桑是人生磨难的代称，这种磨难有的是客观情况造成的，个人无法改变，更多的可能与我们的心志有关，只要不那么坚持，只要与世俗进行一定的妥协，许多困境就会迎刃而解。一个人要在沧桑中不改前志，就得做好吃尽人间苦中苦的准备。其二，少年心也未必是人人欣赏的。生活中有一种人，他们评判一个人、一件事，不是考察终极的价值，而是计较其能否带来即时的利益。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其实就是反映了一种为了利益而变通的思维。在此情境下逆水行舟，你需要与之作战的不仅是自己的内心，还有世俗的流言蜚语。

　　然而，时间终究会在坚守中呈示自己的力量。生活中那些真正成大器的，那些足以在历史上留下伟岸身影的，往往都是认准一条道不怕撞南山的人。他们的“少年心”也许伤痕累累，也许缺少世故的追随者，却总是光彩煜煜。有了他们，这个世界才有了性情，也才有了长久的绚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