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　年　之　虞

□刘中才

　　我时常忘记自己的年龄。

　　上个礼拜我到南城参加一个剪彩的活动，主办方在竹园一家比较闲适的饭庄宴请与会人员，来自庆北街的一家媒体记者闲聊时问及我的年龄，我愣愣地盯着她，思忖好一会儿，默默地说，已到天命之年。我那难堪的样子，以及慢条斯理的腔调，使得她一个劲地自愧说，不该问及这样的话题。

　　这样尴尬的场面已经出现过多次。事实上，我并不讨厌别人询问我的年龄。就像一棵粗壮的大树，我们路过的时候总会事先想到这棵树的年龄，打听它是什么时候栽种的。人亦如此，当彼此不相认识却又因为某种事由聚在一起的时候，年龄就会成为沟通情感、彼此交流的枢纽。

　　令我纳闷也让别人不解的是，我竟然会把自己的年龄忘掉。就像有些重要的场合，你在介绍自己的时候，突然记不起那个朝夕相伴一生不改的名字。

　　因为多次忘记年龄，我开始反思自己。我时常在爱人熟睡的午后，一个人坐在安静的书房里看书，那些密密匝匝的文字落进我的目光，我会不经意地闪出一个念头，我是不是老了，记忆力退化了，要不然我怎么连自己的年龄都记不住了呢?当这个疑惑倏然而过，我发现那些跳动的字节印在我的脑海里，就像刻刀划过木板，留下的痕迹清晰明了。那么复杂的文字我都可以倒背如流，那就是说，我并没有老，或者说我的记忆力还没有衰退。

　　事实也说明，我真的没有老。我每天早起去单位上班，坐进办公室的那一刻起，我就开始忙碌。从来访人员的接待到公文材料的起草，从领导出差的行程安排到来回接站的公车线路，我都可以做得如行云流水。我的同事老李说，老刘啊，你这个年龄还能把那些琐碎的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条，你还真行啊。

　　是啊，我这个年龄真的是不适合干这种事了，这都应该交给年轻人去做了，这些都属于年轻人的舞台。

　　可不管由谁来做，我总该不能忘了自己的年龄吧。

　　可我真的就把它给忘了，不但会忘了，还会忘得一干二净。

　　我把我的年龄隐藏在时光里的一个角落，自顾自地向前奔跑。我的父亲在乡下的老宅里住着，他患有13年的糖尿病，我要一个礼拜回去一次。妻子在一家纺织厂的流水线上倒了二十几年的班，到现在依然没有转正。女儿刚上高中，她的课外作业时常需要我来辅导。

　　我在所谓的大城市里混着，乡下的哥们儿总以为我过得很好。可他们并不知道，那些动辄3万起步的楼盘，对于一个工薪阶层的上班族而言纯粹就是一种摆设。

　　以前的我总是羡慕城里人的生活，周末的时候他们可以一家人去看一场电影，到游乐场坐海盗船，或是去商场购物。现在，这种不再是梦想的生活却时常让我感到疲惫不堪。

　　因为长时间的坐在办公室里，我的腰椎向我发出了红色警报。我虽然知道这是中年人的一个通病，但医生告诫我说不能再码字了。

　　其实，一个中年人的忧虑远不止这么多。柴米油盐、婆媳纠纷，只要每天醒来睁开眼，他们都在很有规律地上演。

　　中年是一个梗，这个尴尬的年龄就像卡在脖子里的鱼刺令人进退不得。但生活还要继续，我们还要努力地活着，不管积攒了多少烦恼，每一天，当一个中年男人走出房间把房门带上的那一刻，他就会毫无来由地忘记自己的年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