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 闻 番 薯 香
□张必强
不吃烤番薯,已有些年头了。前天走在街上看到一个烤番薯的,就买了一块烤熟透的番薯,吃着吃着,我忽然非常动情,咬一口软酥酥、甜润润的番薯,那份温暖与踏实,像母亲抚摸我的头,伴着番薯香回想起那些番薯陪我度过的童年时光。
我是上世纪60年代中后期出生的人,在我们山区农村田少地多,童年的记忆大概总会与散发清香的番薯有关。我就是吃番薯长大的农家子弟,永远记得被番薯滋养的那一段难忘时光。小时候,家里穷,米饭不够吃,到番薯收获的季节,父母总是以番薯当餐,给我们小孩在小饭盒里面蒸点饭,母亲也总是想着办法让我们吃不同花样的番薯,除了常见的煮、蒸、炖,还有番薯粿等,每一种做法都有不同的味道,放学的我回到家中饿了就会打开锅盖找番薯吃。
农村实行农业生产责任制后,我家分到了多块地,我跟随父亲了解了番薯的全部生产过程,看到了农村在番薯种植季节的繁忙景象。
每年的春季开始在地里种上番薯籽,上面盖上塑料膜。然后在春夏之交的时候,利用阴雨天气在地里插上番薯苗,因为晴朗天气番薯苗要被晒死的,有时还把番薯苗插在即将收割的小麦地里,这样时间会提早很多。
几个月后炎热的夏天,父亲带我到番薯地里去除草,同时要把长出的番薯藤进行整理,叫做扳番薯藤,以防止它在地里杂乱蔓延,能在收割的时候省力一点。
一年中农民有两个季节最忙,一个是夏季的双抢,另一个就是收番薯季节。收番薯时,学校都放一个星期的农忙假,番薯收进来以后要尽快在地里种上小麦。番薯全身都是宝,番薯藤可以喂猪,是我们农村近半年的猪饲料,到晚上各家各户都在切番薯藤,然后倒入猪草池中(每户人家都有一个猪草池)。入得深秋,寒风萧瑟,矮小体弱的父亲扛着锄头,挑着空箩筐,上山去地里掘番薯。父亲一垄一垄地刨,来回翻,很仔细,生怕漏掉一只。这些都是全家人过冬的半边粮。沿着崎岖的山路,父母一担一担地挑回来。母亲将番薯稍作清理,我们一起将沾着泥土、新鲜无比的番薯用“蛇壳袋”装好,再依次传递过去,父亲把它们顺着家里的墙边一堆一堆地放好。
番薯收回家后要加工,基本上加工过滤后成番薯粉(淀粉),然后拿到粮站去兑换,想想那时的番薯粉真是是廉价,一斤番薯粉仅能兑换一斤大米,我家最多时一年生产500斤番薯粉(我们村最多的一户有一吨番薯粉),用这些大米弥补了山区水田少造成粮食短缺的问题。
加工番薯粉过滤剩下的渣叫番薯渣,我们小孩个个学泥水工粉刷,用泥水师傅专用的泥甲把渣粉刷到自己家的外墙上,在番薯季节各家房子的外墙都变了样,成了一道季节性的标志,等到干了就剥下来,可以卖也可以当做猪的饲料。我父亲喜欢喝点酒,他最爱这些渣做的酒。
过滤番薯的废水都直接倒入小溪中,每年到这个季节,小溪里都弥漫着特有的番薯的气味。
番薯还可以刨成丝做成番薯干。番薯丝晒干可以储存到来年三荒四月春头天的时候吃,附近山上有“石塔皮”的地方都晒满了番薯丝,远远望去像一层霜。我小时候也遇到过吃番薯丝,度过饥荒的年代,那时候自家已经没有番薯丝了,到别人家去借,不过借一斤番薯丝要还一斤稻谷。如今,番薯成了宴席上的点缀。很多人吃口烤番薯,只为换换口味。
吃一口家乡的番薯,热乎乎的,直暖到内心;香喷喷的,那香味是童年的味道,乡村的味道,生命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