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首页
文章检索
关键字: 标 题: 作 者:
3802期 本期28264版 当前A4 上一版  
正文 发布时间:2020-10-13

旱 烟 袋

□夏 呤


  读小学时,还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生活条件很不好,虽然物价便宜,但挣钱少。记得当年老爸和爷爷抽烟时,尽管香烟每包才一两角钱,但一包烟买来要抽好几天,只有上山干活时才带上,在家里或是下田干活都是抽旱烟,在我们这里叫做抽黄烟。

  从记事起,我就见爷爷对手中的旱烟袋爱不释手。即使在椅子上打盹,旱烟袋也拽在手上。旱烟袋的烟头、烟嘴是铜的,中间是一根一米左右的竹竿,岁月的摩擦,烟头、烟嘴金黄锃亮犹如纯金,竹竿已成栗色。家里的椅子、桌子、屋梁柱脚都留有爷爷敲旱烟袋烟灰的痕迹。走路时爷爷手里拿着旱烟袋,双手背后,身体稍微前斜,就像背着一杆“烟枪”。

  爷爷和这把旱烟袋儿总是形影不离,就算睡觉的时候,也会压在枕头底下。我曾无数次缠着爷爷讲有关旱烟袋儿的故事,爷爷总是笑而不谈。旱烟袋儿在农村是司空见惯,制作过程也不复杂,先挖取竹根一支,将表面的根和须剃刮干净,然后用烧红的铁丝将竹根穿空,再将烟锅上打一个拇指大的孔,装上铜片,与竹根中间的孔相通,再给尾部包个铜烟嘴,在烟杆中间吊上个荷包或是烟盒子便可大功告成,一般自己用的做得不太考究。

  爷爷每年清明前后都要种了一大片烟叶,收成时,总是小心翼翼采回,放在屋檐下晾晒干后,便辗碎成烟丝,用牛皮纸包严实了,挂在阁楼顶上。平时爷爷总精打细算定量取出烟丝,抽完后,顺势递给父亲,我总会抢着帮忙给烟锅填充烟丝,父亲不慌不忙用取火石相击,火星会迸出,往往反复撞击十几次才点燃烟丝。我总崇敬地望着父亲,他凑上烟嘴吧嗒、吧嗒抽舒坦后,闭上眼,一阵长烟圈吐了出来,余下的烟雾便从鼻子喷出,一吸一吐间,只见火红的烟丝从烟锅中飞迸而出,像一只只萤火虫,化成一道美丽的弧线,掉落地上,升起缕缕白烟,辛辣呛人的味道总会引起小孩和妇女的大声咳嗽。

  爷爷外出干活时,将烟管和烟袋别在裤带上带着。休息时拿出来抽,说话时还可以用它“指点江山”。在家里,爷爷的烟具平时就放在饭桌上,烟管和火夹子就成了我和妹妹“打架”的武器,抢到烟管基本上是“不战而胜”。但我们不敢随便动烟盒,弄撒了可能要挨打。

  爷爷要抽烟了,先让我或妹妹去灶膛里夹火,然后,他将一撮烟丝从烟盒里拿出来填在烟管的小孔上,按紧后用炭火在烟丝上点一下,烟丝在燃烧,爷爷就吸着,那专注的神情,把我们看得都馋了。等小孔里的烟丝燃尽,爷爷用力一吹,就将灰烬吹到地上,再拿一小撮按紧,这样一次要填八到十次,抽十几分钟。

  不管是夏夜月下纳凉,还是冬夜围炉取暖时,乡亲们都会聚成一团,惬意轮流抽起旱烟,一锅抽完,便会在鞋头上用力地磕两下,清除内面未燃尽的烟灰。小时候我很喜欢拿着空的烟杆,装模作样抽起来,但总觉得不过瘾。一次点了一锅烟,刚抽一口,呛得眼泪直流,鼻子发酸。爷爷笑着说:“这孩子成不了真正的农家汉子。”

  而今,爷爷的腿脚越发不利索,地里的庄稼再也种不成了。爷爷对土地有感情,舍不得让土地变荒地,家里人都反对他再种庄稼。可除了爷爷,没人再愿意去干那吃力,又不挣钱的营生。一车白菜才多少钱,也就一百来块,还顶不上别人一顿饭钱。但爷爷始终就是一句话:我的地不能给别人租。走路颤巍巍的他,现在每到春天,还是会去地里撒下种子,那是他坚持一辈子的希望,是他生活的意义,也是他唯一的“本事”。

  这个秋天,爷爷种的豆角、南瓜成熟了,摘了满满一背篼。爷爷把那一背篼菜倒在院子里,坐在跟前点燃一袋旱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脸上挂满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