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不断天涯路

□沈诗琦

　　很偶然的机会，到朋友家过周末。我看到朋友一个人站在巷子口，仿佛在遥望逐渐平铺天地的暮色。

　　我问起她，她说她在等女儿。我说那么晚了，打电话问问吧。朋友借了我的手机拨通电话。电话那头一片嘈杂，她女儿的声音被其他一大片声音所吞没，只听见断断续续地说：我不回来吃晚饭了，我和几个朋友到外面吃了，不用等我。朋友还打算追问，问问她大学寝室生活得好不好，学习怎么样，缺不缺什么?话来不及出口，电话已是挂了。

　　我看着朋友有些怅然若失的神色，哀伤一点点顺着眉眼的变化蜿蜒而下，挂在低垂的嘴角上。我想她应该是让女儿伤到了吧。平日女儿离家千里在外地读大学，偶尔才得机会回家。做母亲的准备一桌子好菜，女儿却说不回来就不回来了。我小心翼翼地轻轻问她是不是有些难过?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朋友抬头望望鸽灰色的天空，点点头，过了一会又摇摇头：“肯定有一点点难过，但是我知道女儿在大学生活得很好，有好多朋友，不会孤单的。”她像是缓过神了，“她好我就放心了。而且，我突然有些想起我以前。”

　　朋友从小到大都被父母拘束着，好不容易上了大学感觉跟脱缰野马似的一下子自由了。虽然大学离家不远，仍宁愿天天和朋友住宿舍，很少回来。每每她母亲打电话来嘘寒问暖，朋友总是敷衍了事地应几句，说自己功课忙，还有很多论文要写，飞快地把电话挂了。

　　朋友的脸上浮现出回忆的神色，隐隐带着意味不明的笑：“那会室友都笑我，那么大的人了，竟然还被父母管着。我母亲早晚定时定点一个电话，问我早餐吃什么，问我晚上几点睡，我窘都窘死了，恨不得把手机都给丢了。”

　　我也应她，说起那时是如何不耐烦父母的唠叨与叮咛。我说起我的母亲。每次夜归，路口街灯底下母亲纸片般的身影在凌晨两点的萧瑟夜里孤寂地立着，身后一条影子在寒灯下寂寞的拖得很长很长……而每每出门，母亲也一定会把我送到楼下，而我，只顾自己潇洒地摇身消失在路口，从未回头看过。年轻时的我，总觉得母亲还拿我当成孩子，怨怼母亲永远意识不到女儿已长大。

　　那时我们都还太年轻，尚且想象不出电话挂断后，小巷望断寻觅子女归途的一片拳拳父母之心。如今时光流转，物是人非，才方知“儿行千里母担忧”，才明白“哀哀父母，生我劳瘁”，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当时父母念，今日尔应知”。

　　当昔日消失在小路尽头，用背影告诉父母不必追的孩子蓦然回首，竟也已是曲中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