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永远不会老

□冉小东

漫步在故乡的乡间小道上，远处是翠绿的山峦，头顶是蓝天与白云，脚下是野花和小草，身旁是绿树成荫和鸟语花香，空气中负氧离子爆棚，让人神清气爽。但你可知道，为了培育和守护好这一抹生机盎然的绿意，有多少曲折动人的故事，如同阳光下的树叶般轻盈闪光、飞扬流转啊！

父亲生前曾告诉我，在1958年以前，老家的植被覆盖率非常高，林中经常有野兽出没。但后来因种种缘故，大片林木被毁，山林面积大幅下降，连牛羊吃草都成了问题。每年的春夏雨季来临时，山洪暴发，泥石流横行，乡亲们的生命财产安全受到严重威胁；而到了秋冬时节，放眼望去，山野尽显荒芜，满目萧瑟，令人心生悲凉。父亲每每谈及此，都神色凝重，然后语重心长地说：“这山林，得在我们这代人的手上重新绿起来才对啊。”

那些年，在我的印象中，每年冬春时节，父亲除了忙于农活和筹备年货外，其余时间主要就是在自家的房前屋后和山林里植树。其中，白杨树最好种植，它生命力顽强容易成活，是农村常见的绿化树木。父亲从老白杨树上砍下一些老枝条，分切成每条40公分左右的小枝条，用石灰水把小枝条浸泡一两天后，再插入泥土里面等它们生根发芽。香椿树长势最快，第一年种下，最多第三年就可以吃上那香飘四溢的香椿芽。母亲的香椿芽炒鸡蛋这道菜，时至今日仍然以其独特的口感而让我印象深刻。杉木、柏木四季常绿，它们树干高大笔直，木质坚硬优良，又因成年后是制作家具或老人百年后棺木的原料而深受乡邻喜欢，只是它们长势较慢，栽种要有“十年树木”的心理准备。父亲年轻时在自留山种植的杉木、柏木树，现在早已长成了参天大树。在老屋院坝边，父亲种植的那棵紫荆，每年花都开得很繁盛，只可惜我们都远离故乡，没有多少机会欣赏到它的美丽了。

在父亲的熏陶和影响下，大哥、二哥和我从小也喜欢植树。每年冬春农闲时节，我们三兄弟也会在自家的林地里和房前屋后栽种白杨、香椿、杉木等树苗。如今，那些树苗也早已长大成林，完全融入乡愁和群山的绿波里，正在等待游子的回归与拥抱。

其实，在我的童年时，国家早就开始重视生态植被建设了。大概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那时候我刚记事，在阳光明媚的初春时节的某一天，我和小伙伴们快乐地在故乡的乡间小道上追逐打闹。突然，头顶上一架架小型飞机低空盘旋，像蜻蜓一样在群山间空飞来飞去。年少无知的我们，时而抓耳挠腮地抬头仰望天空，时而追着飞机不停奔跑，有时还抓石头抛向飞机，希望把那家伙打下来看看到底长什么样……回家才听父母说，那些飞机是在播种造林呢。的确，没过几年，故乡的大小山头上，都陆续长满了嫩嫩的、绿绿的小松树。随后，国家为了进一步提高森林覆盖率，又开始搞封山育林和造林绿化，禁止乱砍滥伐、毁林开垦和乱占林地。就这样，曾经脆弱的生态一年年地好了起来。

2002年，我从师范学校毕业，分配到老家的乡村完小教书。公路两旁可视范围内的坡耕地里，到处都是父老乡亲们种植白杨树苗的忙碌身影。回到家里，我一脸茫然地询问父亲，你们为什么要在坡耕地里种植树木？父亲说，国家在搞退耕还林，每亩每年还有1000多元的补助资金，政府的干部说退耕还林后，生态就会越来越好。村寨上的乡亲也说，“在国家刚开始实施退耕还林的时候，我们对这个政策是不理解不支持的，土地就是我们老百姓的命根子啊，怎么能拿出来种树呢。后来，是你父亲陪同乡村干部挨家挨户上门做思想工作，又看到你父亲多年前栽种的那些树木长得高大粗壮，有的树木还可以申请砍伐出售，我们也就同意了……”

父亲喜欢植树的习惯已深入了他的骨髓，哪怕就是在晚年，他也还不忘在自己提前选好的墓地旁种上香樟、松木等树种。如今，它们都长势良好，永远陪伴在他和我母亲身旁。

在乡政府工作期间，我联系林业工作，有幸参与和见证了新一轮退耕还林、退耕还草工程。曾因第一轮退耕还林政策获益的群众，积极性高涨，纷纷主动投身于新一轮的生态建设中。

林业站的同事们，工作条件虽简朴却充满干劲。一辆摩托车、一个水壶、一个工具包，再加上一盒方便面，便是他们日常工作的“标配”。他们每天来回穿梭在乡间小路和林草地里，耐心细致地指导群众开展退耕还林还草。工作任务繁忙时，他们两三个月才回一次单位，长期的风吹日晒，让他们的皮肤变得黝黑发亮，被大家亲切地戏称为当代的“黑包公”。

然而，这些艰辛并未消减他们对工作的热爱。他们对辖区内的每一块图斑、每一个村组、每一片林地草地都了如指掌，仿佛这些土地是他们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他们眼中，树木不仅是绿色的屏障，更是充满生命力的“好朋友”和“好伙伴”，承载着生态的希望与未来的梦想。

近年来，随着生态的持续向好，森林防火又成了新时期林业工作的主要任务。特别是每年的防火季节，为了防止森林火灾发生，我的家乡以及全省的无数基层干部和林业工作者，每天都入山巡护——他们早出晚归，风餐露宿，行走在大山深处，守护着广袤的森林，把大好的青春无悔地献给了一座座青山、一片片林海，谱写了一曲曲绿色赞歌。

在多年不懈努力的过程中，我省的林业工作做到了退耕还林与脱贫攻坚相结合、退耕还林与高效农业发展相结合、退耕还林与农村深化改革相结合，并通过“三变”改革（农村资源变资产、资金变股金、农民变股东），让广大农民朋友的财产性、经营性、工资性收入逐年增加，乡村生态环境显著改善的同时，取得了农民增收和农业增效的良好综合效益，群众的满意度和幸福感明显提升……

在离开故乡返城的车上，路两旁的青山和绿荫不断退向身后。此时，我的思绪如潮水般翻涌——故乡的绿、黔东大地的绿、贵州的绿，这满目的葱茏，是几代林业工作者用脚步丈量荒山的坚韧，是护绿使者和广大人民群众的坚守与执着。

一个人，若将守护青山的责任融入血脉；一群人，若让绿色的信念刻入灵魂；一代人，若把对自然的敬畏化作使命，那么，生与死的界限便在此刻消融。他们的生命，已化作山林间的一缕清风、枝头的一片新叶、大地的一抹苍翠。他们与山河同呼吸，与草木共枯荣，与日月齐光辉，成为这片土地上永不褪色的传奇。

——青山不老，绿意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