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产业叙事中探寻乡村振兴密码

——评乡土文学作品《金果谣》

□彭忠富

《金果谣》

周华诚   著

浙江人民出版社

在乡村振兴成为时代命题的当下，周华诚的《金果谣》由浙江人民出版社于2025年4月出版发行，包括“出山”“柚见”等四卷，以常山胡柚产业发展为叙事支点，围绕钦韩芬、宋伟、周志胜等人物及明代贤臣樊莹展开，构建起产业史诗与人物列传的双重文本空间。这部作品既延续了《望春风》等乡土文学对土地变迁的凝视，又以非虚构写作的形式开辟了新的叙事可能。

《金果谣》借助《改革开放后常山胡柚发展大事记》和《农民日报》《浙江日报》等权威媒体的报道，以及地方政府发布的产业发展文献，以编年史笔法勾勒常山胡柚的产业图谱，将大卫·哈维“空间生产”理论具象化为果树年轮般的生长轨迹。从1980年常山县农业局将常山胡柚作为柑橘选种对象开始，到2024年全产业链产值突破50亿元的壮阔，作者通过地理标记（国道边的尼龙网兜）与数字符码（12.1万亩种植面积）的空间叠印，建构起产业进化的立体坐标。这种“数字史诗”的书写策略，既延续了《中国在梁庄》的纪实传统，又通过香柚引种的技术叙事，揭示了现代农业中自然物性与资本逻辑的博弈。

书中对“双柚合璧”的产业升级着墨尤具启示性。当宋伟将海外香柚品种引种回常山时，传统农耕文明“靠天吃饭”的经验主义与现代农业“技术驯化”的科学理性形成叙事张力。这种矛盾恰如费孝通所述“乡土中国”向“城镇中国”转型的微观投射，在果树嫁接的创口处，生长出乡村振兴的现代性寓言。只有产业思维，才能造就乡村振兴的未来。从蜂蜜柚子茶、双柚汁到宋柚汁，宋伟和他的常山柚香谷，发扬工匠精神和创新精神，将对一颗果实的尊重与开发做到了极致，已成为柑橘种植及深加工领域的典范。

人的一生，大概会有很多次选择，而最关键的几次，成就其独一无二的人生。周华诚以人类学田野调查的精度，雕琢出宋伟、钦韩芬等奋斗者群像。钦韩芬疫情中“全盘收下五千吨滞销胡柚”的决断，在英雄主义叙事外衣下，暗含着农产品流通体系脆弱的结构性；而宋伟“半年海外寻种”的孤勇，则暴露出乡村人才单兵突围的悲壮。这些“新乡贤”形象的塑造，虽延续了《创业史》的人物书写范式，却在资本下乡的当代语境中显现出新的阐释空间。

作为周华诚创作谱系中的转型之作，《金果谣》最显著的突破在于纪实性与文学性的化合反应。“八洞神仙都来到，要把胡柚抛一抛”，作者将地方民谣的韵律感植入产业叙事，使“谣”的抒情传统与“志”的史传笔法产生奇妙的文本间性。在描写宋伟与常山香柚结缘时，“柚子与人生，或许是相互的遇见，或许是彼此的成全”这类诗化表述，既规避了人物宣传的窠臼，又未堕入田园牧歌的矫饰，展现出成熟的叙事控制力。

在新时代乡土文学创作中，《金果谣》提供了独特的叙事样本。它既不同于梁鸿“返乡体”的知识分子凝视，也有别于李娟牧场书写的个人化抒情，开创了“产业民族志”写作的新向度。作品中“胡柚—人物—土地”的三元叙事结构，恰如福柯“知识考古学”的文学实践，在年产量数据与个体命运轨迹的交织中，掘取出乡村振兴的精神矿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