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骑颇洞, 你的春色已超载
□甘典扬
周末,雨后初晴,正好骑行颇洞。
颇洞村离三穗县城十公里,是全国第三批美丽宜居村庄示范村、甲级旅游村寨,还有规模不小的农业园区,到这里可以很好的体验农耕、乡愁、生态,平坦的道路,特别适合慢骑赏春。
我一直以为,春天与骑行最为相宜。汽车太快,来不及细赏;步行又太慢,消磨了那一点乍现的春意。唯有单车,不快不慢,恰能咀嚼这春的况味。
拐过最后一个红绿灯,城市的喧嚣渐渐远去,眼前展开的是一条通往春天的乡间小路。
我这辆老“永久”颇有些年纪了,链条时常发出“咯吱咯吱”的抗议,但与我相伴多年,还是舍不得丢弃。出发时,我给车链、轮轴刚上过油,此刻转动起来发出悦耳的唰唰声。去颇洞的路况甚好,水泥铺就,车轮碾过,舒适平稳。车行处惊起几只鸟雀,扑棱棱地飞向电线杆上,排作五线谱上的音符。
有段下坡路,路况、视线都好,我放开刹车,风在耳畔扯出长长的哨音,这一刻,人与车仿佛挣脱了所有束缚,与春风合为一体,如恣意人生。忽然,我瞥见道旁山崖上斜出一树野樱,粉白的花枝探向虚空,像要抓住飞驰而过的春天。等我刹车停稳车子,却已错过三五十米,我终究还是没倒回去。有些风景,本就是过客不该停留的,她的美,应就在那飞驰的一瞬间。
遇到美景,随时停车,不需人等,也不需等人,这是我喜欢一个人骑行的原因。一路上,有的树木、藤蔓才冒出嫩芽,有的已经披上嫩绿新衣,远望如烟似雾,近看却又分明是点点新绿。这绿也怪,不是夏日的浓绿,亦非秋天的苍翠,乃是一种怯生生的嫩绿,仿佛随时准备缩回去似的,像极了害羞的小姑娘。
骑至半途,一片桃林闯入眼帘。粉白的花朵开满枝头,微风拂过,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我停下车,一朵桃花恰好落在脸上,柔软得像婴儿的脸颊,还有几片沾着水,温柔而倔强地贴在单车上,搭乘我这辆追逐春天的单车去赶赴下一场春宴。桃林下边是一大片油菜花,黄得极是嚣张,全不似树芽那般含蓄。那黄,浩浩荡荡地铺展开去,竟把天空也映黄了。赏春的身影在黄花中时隐时现,像是被这春色吞掉了又吐出,这调皮的春。
很多时候,路上风景尤其醉人,可却有人直奔目的地去,辜负了沿路的美景。
再往前行便是段上坡路,不是很陡。老“永久”没有变速器,我正好慢下来赏风景。在我身旁,不断地有风驰而过的车友,他们追求的是激情与速度,而我更在乎的是在路上。
一路漫行漫赏,峰回路转处,水声潺潺,眼前豁然开朗,颇洞村就在眼前了。一条小河横贯田野,河水清浅,映着天光云影,卵石清澈可见,车轮的唰唰声似乎惊动了水里游鱼,银光一闪便没了踪影。
几个中年村妇蹲在石板上捣衣洗衣,木棒槌起落间,水花四溅,她们的笑声与捶打声混在一处,自成韵律。不远处,三两孩童“咯咯”笑着,用树枝拨弄水面,往河里扔石头。我想如果春天有笑声,那一定是孩童这种“咯咯”的笑声,能治愈一切。
因为路边的野花实在太多太美,牵扯着我越来越慢,最后干脆下车推行。那些蓝的、紫的小花,星星点点地缀在草丛中,不招摇,却自有一番傲骨。俯身细看,发现几只蜜蜂在其间忙碌,后腿沾满花粉,却仍不知疲倦地在花间穿梭。春之于它,想来不是用来欣赏的,而是必须争分夺秒把握的生机。我摘了把野花,编个花环套在车龙头上,冰冷的钢铁瞬间温暖、芬芳了。
我找了个高处停下车,视野更为开阔。这里是众多车友小憩的地方,只为看到颇洞村全貌:远山如黛,层层叠叠;近田如棋,村落散布其间,白墙黑瓦错落有致。村落、田野、游人此刻都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春风迎面吹来,带着花香与青草的气息。
颇洞其实不是洞,而是一处山间坝子。因地势开阔,颇洞的春也似乎比其他地方来得更早些。先是路旁枯草里钻出几星绿点,继而山桃枝头爆出些粉白,待到油菜花黄铺满田野,人们才蓦然惊觉:春已深了。这不,我停车细看,那些性急的油菜花已经结出了嫩荚。
我眯着眼睛看,整个颇洞像被春姑娘打翻的调色盘:有植物园、蓝莓园的新绿,有油菜花的金黄、樱花的粉白、紫荆的绯红,中间还点缀着一些不知名的各色花田。坝子中间,那条小河蜿蜒其间,阳光下闪闪发亮,像是春姑娘的银链子。
进入村子,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具有侗寨特色的风雨桥、大水车。这里远离城市的繁盛与喧嚷,静谧闲适,充满亲切温暖的田园气息。
在民族文化广场、热带植物馆逗留片刻,我跨上单车又慢悠悠地骑行到颇洞农场。农场的草莓适逢采摘季,鲜红水灵,新鲜诱人。边赏春景,边尝几颗,酸甜适度,鲜美异常,像是将春天吃进了嘴里。
我把车停在爱莲池的亭子里小憩,眼下虽非赏莲季节,这里却是我每次来颇洞的打卡点。不为别的,就为千古名篇《爱莲说》“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不管任何时候,这里都值得你停下脚步。
不远处的芳菲小径旁,各种小花密密匝匝。小径沿途设有休闲秋千,还有极富民族特色的蜡染、刺绣等布景设施,视觉体验感极佳。小径门口,几位年轻车友也在休憩,看见我的老“永久”,都围过来看,直把这没有变速器的老车当作古董。末了,他们还挨个在芳菲小径门口和我的老“永久”合影。一条花径长廊,一辆老古董单车,一群骑行装备齐全的年轻人,在这春意中居然甚为和谐。
返程时我选了临河的土路,有些颠簸。我一路和着河水轻快的旋律,摁响老“永久”特有的铃铛,哼唱着《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后车架上仿佛载满了春天。人与车颠簸间,似乎穿越回上世纪八十年代:一个意气风发的追风少年脚蹬单车追逐春天,张开双臂,任春风灌满衣衫。
是啊,春天从来不曾为谁停留,但好在,我可以骑车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