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　夏　草　木　欣

□李仙云

　　每到立夏万物并秀之时，《礼记·月令》中记载的那盛大的祭拜场景，虽隔千年，却仍从古卷中鲜活地呈现出来：礼乐袅袅声里，举目皆是一片“朱明”火热之色，皇帝率三公九卿“乘朱路，驾赤骝，载赤旗，衣朱衣，服赤玉”，无比庄严虔诚地“迎夏”于南郊。古人崇尚“天人合一”，四方皆与节令相呼应，而立夏恰是灿灿骄阳从南方移步而来之时。在茵茵草木的清雅馨香里，我也“合天地之机”闲坐林间，观云舒云卷，赏幽鸟欢嬉，展一卷书香，在其中寻觅立夏的印迹。

　　“孟夏草木长，绕屋树扶疏。众鸟欣有托，吾亦爱吾庐。既耕亦已种，时还读我书。穷巷隔深辙，颇回故人车。”诗词若一叶轻舟，倏然间就载着我神游至魏晋陶渊明的屋舍院落。在那被绿树浓荫环绕的茅草屋外，萋萋碧草肆意蔓枝攀爬，鸟儿在呼朋引伴地啁啾欢鸣，满目的草鲜蝶翩绿意葱茏，虽身居茅屋却仍自在如仙。无须“摧眉折腰事权贵”，也谢绝友朋叨扰，“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给生命来一次放逐，让它逍遥于俗尘之外，神游于书卷之中。

　　“欢言酌春酒，摘我园中蔬。微雨从东来，好风与之俱。泛览周王传，流观山海图。俯仰终宇宙，不乐复何如？”吟哦至此，总忆起那年遁居乡下祖屋，母亲在绵密轻柔的雨丝新风里，在田畦间采撷几样盈满露珠的菜蔬，那清淡的欢愉才是人间至味。“仰观天地之大，俯察品类之盛”，在浩渺宏大的宇宙中，生命之短促不就在这俯仰之间吗！

　　“欲知春与夏，仲吕启朱明。蚯蚓谁教出，王菰自合生。帘蚕呈茧样，林鸟哺雏声。渐觉云峰好，徐徐带雨行。”细品唐代元稹的这首《立夏四月节》，让火神祝融为我们推开夏日的门扉。虽相隔千年之远，可那“立夏三侯”的“人间物事”依然乐此不疲地上演着。荷池稻田，青蛙鼓起腮帮“呱呱呱”地狂唱不休，直唤得深藏在地下的蚯蚓从泥土里钻出来，大口地呼吸着初夏的空气。俏皮萌嘟的黄瓜在支架上肆意地荡着，随手采摘下一枚，裹着毛刺的嫩瓜水灵灵的，一口咬下去就是满嘴的鲜香脆爽。被桑叶喂饱的蚕儿慵懒地躺卧于竹蔑之上，悠悠然开始结茧。鸟儿在草丛间细瞅慢寻，倏然间叼起虫子振翅飞入巢穴，去喂食它的幼鸟。节令至此，四野里一派蓬勃葳蕤，云雾缥缈于山峰，烟雨蒙蒙中树青草碧，一切都如濯洗过一般醒目怡心。

　　节令徙转，时光驹驶，百花千卉依然踏着节令的鼓点兀自妖娆凋谢。当众芳相继离去，万物似进入了繁衍孕育的“蕃秀”之时，火红的石榴花却在这“绿肥红瘦”之时俏然登场，不由叫人想起宋朝杨万里的《初夏即事十二解·其四》，“从教节序暗相催，历日尘生懒看来。却是石榴知立夏，年年此日一花开。”这立夏之花着“朱明”之色的华美丽裙，在枝桠间吹起了一支支小喇叭，直吹得热风熏熏庄稼猛长，蜂唱蝶舞间把立夏之妙曼尽现人间。

　　古人将壮丽宏大之事谓之“夏”。当节令进入这个盛大浓烈、万物繁茂的夏季之始，让我们倾听自然之律动，步入立夏之郊野，仰观云锦如花，遥望澹澹碧水，俯看菜蔬鲜翠，感受夏之魅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