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茶树的爱

□周振明

　　这些年，我犹如一只被生活放逐的风筝，摇晃在霓虹闪烁的都市;风筝线的另一头，在故乡，被父母紧紧地牵挂着。“儿子，最近眼睛还痒吗?痛吗?我和你爸采的老茶叶，你熬了没?要多用茶水擦擦眼睛……”电话里母亲一连串关心的话，像竹筒倒豆子般。放下电话，五味杂陈悄然涌上心头，我的泪水夺眶而出，模糊的灯光里，映出一幅两个老人佝偻着腰采摘树叶为儿子治眼疾的动人画面，在我眼前不断地跳跃着。

　　在中国广袤无垠的土地上，有一条蜿蜒如龙横贯东西终年川流不息的长江。以此河为界，北方给人无限遐想的是诸多我讲不出名的一望无际的平原，南方往往使人想到的是“山清水秀”一词，此词可谓是语言锤炼，既概括了南方山多而峻拔，也显示这块土地繁衍生息了几千年的人们除了拥有动人的娇容外，还拥有一颗像水一样澄澈的美好心灵。而我总想把此词一剖为二，其中“山清”总是勾起我苦不堪受的童年回忆，它时常让我感觉到家乡的山真的清得让人饥肠辘辘，我的祖先们使尽浑身解数洒下无数汗水，但每次只是在贫瘠的土地上搏得微不足道的收获，饿、逃荒……苦难的生活让父母绷紧了一根根神经，为了家，为了我，他们战战兢兢地奔波劳碌。

　　我的家位于南方丘陵起伏的山旮旯地，因山多土薄，海拔较高，种下的庄稼广播薄收。在我小时候的记忆力，我的父母一年辛辛苦苦伺候庄稼下来，若遇到风调雨顺，收获的粮食勉强能填饱一家人的肚子，若遇到干旱或蝗虫泛滥之年，父母只能背着口袋，到远方的亲戚家借粮过日子。每次，看到父母背着口袋出门借粮的情景，我的心如同被刀剜割，很痛……。

　　家里过着吃上顿焦下顿的日子，让我幼小的心里明白，要想摆脱这种贫困的命运，只有努力学习，让知识给自己柔弱的身体插上飞翔的翅膀，飞跃重重大山，过上理想的日子。于是，我在学习上格外地刻苦用功，把时间视如生命，珍惜如金地拼命学习。“天道酬勤”，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我以优异的成绩搏得了诸多贫困家庭子女奢想的师范录取通知书。

　　父母拿着泛着金光的通知书，高兴地挨家挨户告知，而我，且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我的梦想是继续读高中考大学，去追求心中那块比伊甸园还要完美的生活。

　　为了实现梦想，我曾几次向父母说出想法，但性格倔强的父母每次都决绝反对，原因很简单，早点毕业好减轻家里的负担。父母只是从自身的角度出发，让我的心很难过，因此，我和他们的感情逐渐产生了一条破裂的代沟。随着时间的年增，沟痕逐渐加大，那些围在他们膝下交谈的画面消失殆尽，就连简单要求做一点家务活，叛逆的语言举止常让人不可思议……。

　　在我读师范那年，为了能交上每学期不少的学费，父母在离家不远位于半山腰上的荆棘丛里开荒种茶树。为了能让一棵棵充满希望的茶树能在贫瘠的土壤里存活，在天晴的晨曦，父母挽着朝霞长长的手，寻找躲藏在石头夹缝里黑色的肥泥一点点地抠出，然后用背篓盛装，一次又一次地往返，硬是在半山腰上铺就了比篮球场大一点的茶地。父母在开辟茶地时，深怕我不想读师范的情绪而不思学习，父母俩没有让我参与，选择让我在家中继续复习学习。而父母这一举动，让我的心里更是固执地认为他们太自私了，心里的埋怨像灰尘日剧加厚。

　　一棵又一棵带着期冀的茶树种下后，父母视他们为自己的孩子，照顾地格外地精心，时常挨家挨户收集猪粪，让后不辞辛劳地施肥、修枝等。一年过后，一棵棵茶树不仅长得格外地健壮，而且每一片叶子长得特别的厚实，手摸上去如同摸到胖乎乎的稚嫩小孩，感觉很舒服。父母种出了优质的茶树，在当时这个消息如同炸弹迅速在村里蔓延开来，爱茶者纷纷慕名前来。

　　父母种植的茶树有了一点收入，但相对每学期我读书的费用，可谓是杯水车薪。特别当我走进大城市读书后，家里贫穷的窘况时常让我在一些同学面前感觉自卑，心里竟然会产生扭曲的思想，埋怨为何会有如此穷的父母?这股埋怨会体现在他俩让我做一些举手之劳的事时，结果是常还来我语言粗糙的牢骚。

　　时间长了，父母似乎已慢慢明白我扭曲不成熟的思想，没有文化的他们，不知道怎们与我交谈，只是选择不再安排我做事，所有的苦和泪他俩默默地扛着。

　　我踏上乡村教师的工作岗位后，由于工资微薄和离家较远等缘故，父母不但没有享受到我给他们在经济和劳动上减轻的负担，相反，他俩为了能让我过上幸福的生活，不仅一直身居农村勤恳耕耘，还节衣缩食为我寄来一些生活费。

　　半山腰上的茶地，父母依然伺弄地特别的好。每年春秋两季采撷的茶叶依然被爱茶者主动上门采购，但每次出售茶叶，他俩都要留下最好的一两斤，寄给远在他方的我，原因是他俩想儿子上完课后，多喝一点茶润嗓子。每次收到父母委托人寄来沁香入脾的茶叶，心智还未成熟的我一致认为这是父母应该给予的爱，不被存在感激。

　　在我二十八岁那年，当我为筹集婚礼钱而焦头烂额时，一直生活拮据的父母，竟然忍痛割爱卖掉付诸心血的茶地。当父母把含着体温的钱递给我手中时，看到他们粗糙且布满老茧的手和满脸被苍老的岁月刻下似河流的皱纹，我冷漠多年不知父母恩的心才被点燃——我真的错了!

　　父母虽然卖了茶地，但他们挖了几棵移栽到自家的后院里，因为他们明白，我上课离不开温润消炎的茶水，他俩要为我种茶。特别是近几年，由于工作业务和自己爱好等诸多因素，电脑作业是家常便饭，活的效率是快了，但眼睛且每况愈下，痒、痛、昏花诸多眼疾伴随，令人很不舒服。

　　获知自己随时患上眼疾，父母不知从哪儿得知土方，用老茶树叶熬煮后洗眼睛能清楚一些眼疾。于是，在每年的秋季，两老不顾年过花甲的身体，动作吃力地采撷一片片呈深绿色的茶叶，用清水清洗后，顶着七八个烈日，晒干一片片充满爱的茶叶。

　　现在，每当我的双手触摸到来自父母采摘的老茶树叶，我的心总会涌上一股酸酸的味道，这股味道我心深知是爱的味道，是父母包容子女所犯下错的味道，父母真的是每一个子女心中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