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树清与银行业的380天

□陈圣洁

　　“理财业务实施细则和相关平稳过渡方案，我们正在研究起草”“银监会仍将高度重视房地产市场风险，不能任其滋生泡沫”“下一阶段，影子银行和信托等领域是需要重点整治的对象”……全国两会期间，银监会党委书记、主席郭树清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连续抛出事关银行业“命运”的重要消息。

　　今年是他执掌银监会第二年，也是相关监管部门再次通过“严监管”合围银行业“市场乱象”的第二年。

　　人们还记得2017年2月，郭树清刚入主银监会时面对的异常复杂局面——在国际上，美国总统特朗普推出加息政策，加速我国资本外流和汇率波动;在国内，国有企业高杠杆、地方政府融资平台高负债等金融系统明暗杠杆丛生，水面之下究竟潜藏着多少风险，让人极难识别;而解决其中任何一项，都会盘根错节牵带出一大堆棘手问题。如此复杂现实，即使对曾有“7天一新政”的改革者“郭旋风”来说，也是不小的挑战。

　　如今，从山东重返北京金融街不过380余天，郭树清带来的新气象十分明朗：查处违规经营力度空前，市场乱象治理成效显著，资金脱实向虚势头获遏制，银行业风险总体可控……这是他浓墨重彩的一年。

　　严监管

　　去年2月，北京金融街甲15号门口，响起相机咔咔拍照的声音。一辆中巴车停在银监会大楼门口，时任山东省委副书记、省长的郭树清缓步走入大厅，尚福林则走出去迎接。

　　那时，无论媒体圈还是金融圈，都是激动的。第二次接棒尚福林、被金融界人士称为“救火队长”的郭树清，正式入主银监会、回归金融系统。

　　不过，此次交接并不如双方握手般“轻松”，因时值银行业“市场乱象”频发，外界普遍认为他回京是“重任在肩”。

　　一个月后，首次以银监会主席身份在国新办新闻发布会上亮相的郭树清正式亮剑，直斥“没有完善的监管制度，银行业经营必然引发严重的风险暴露”，要筑好“篱笆”，完善监管履职制度。于是，第一把火从3月末的“三三四十”专项整治行动开始。

　　所谓“三三四十”专项整治行动，指在银行业全系统开展的“三违反、三套利、四不当、十乱象”大检查。其中，“三违反”指违反金融法律、违反监管规则、违反内部规章;“三套利”指监管套利、空转套利、关联套利;“四不当”指不当创新、不当交易、不当激励、不当收费;“十乱象”指股权和对外投资、机构及高管、规章制度、业务、产品、人员行为、行业廉洁风险、监管履职、内外勾结违法、涉及非法金融活动十个方面市场乱象。

　　3月底至4月初短短两周，针对当时最急迫的问题，银监会连发7份文件，从外部监管到内部操作提出诸多要求，涉及服务实体经济、监管处罚、防控风险、弥补监管短板等多个方面，要求银行业依据文件进行自查。在此重拳出击下，不规范的经营行为、套利行为、非法业务、高风险业务均获有效整治，经营秩序得到恢复、市场秩序趋于有序。

　　据统计，专项整治行动共查出问题5.97万个，涉及金额达17.65万亿元。银监会自我评价称：“这是对银行业经营管理标准的一次全面梳理和体检”“对我国银行业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

　　与自查力度相协调，郭树清执掌银监会后，监管部门的处罚力度也进一步升级。去年，银监会全系统共作出行政处罚决定3452件，其中处罚机构1877家、罚没29.32亿元，处罚责任人员1547名、罚款合计3759.4万元，对270名相关责任人取消一定期限直至终身银行业从业、高管任职资格。

　　值得一提的是，银监系统去年开出了6张亿元级罚单，广发、邮储、兴业等银行“中枪”。其中，广发银行因惠州分行违规担保“侨兴债”案件被罚没 7.22亿元，占其2016年净利润近8%。这是银监系统迄今为止的最大罚单，其次是去年12月北京银监局对邮储银行开出的5.21亿元罚单。

　　“要善于在‘强监管、严监管’的氛围下依法开展监管工作。”今年1月23日，郭树清主持召开银监会党委会议强调，对违法违规行为要理直气壮强监管。

　　补短板

　　专项整治对银行业乱象有立竿见影的“疗效”。监管部门去年下半年升级的一系列补短板政策文件，则旨在建立有效监管的长效机制。

　　去年4月，银监会印发《关于切实弥补监管短板提升监管效能的通知》，主动披露弥补监管制度短板的26个项目，引导银行业自发优化业务结构。随后，结合银行业风险特征、突出问题导向，银监会又研究补充了若干弥补监管制度短板的项目。目前，大部分规制已陆续出台或公开征求意见，补短板成效初步显现并持续释放。

　　去年银行业新增贷款占新增资产比例明显上升，商业银行同业资产、负债自2010年以来首次收缩，银行资金流向实体经济增速加快、链条缩短，服务实体经济质效提升;去年下半年以来，同业、资管、理财等跨区域、跨市场、跨机构重大案件获初步遏制;一些金融监管盲点、空白点开始有章可循，如网络借贷信息中介、公款存储、校园贷、慈善信托等领域的监管制度空缺获及时填补。

　　此外，银监会还积极弥补公司管理短板。以去年底发布的《商业银行股权管理暂行办法》为例，总原则是通过穿透监管识别股权的最终受益人，使之阳光化，严格监管和杜绝股权代持有、隐形股东的情况。无论关联、代持还是隐形股东，最重要的是找到谁为承担股东责任的最终受益人。

　　“当前的主要问题是，规范的股东管理与公司治理没跟上。”日前，郭树清在接受人民日报专访时表示，有股东甚至把银行当成自己的提款机，肆意进行不正当关联交易、利益输送;少数不法分子通过复杂架构虚假出资、循环注资，违规构建庞大的金融集团，已成为深化金融改革、维护银行体系安全的严重障碍，必须依法予以严肃处理。

　　除了自身主动发文补短板，郭树清执掌银监会一年多来，它还积极与多部门联合发文巩固防风险制度。如去年11月17日，央行会同银监会、证监会、保监会、外汇局发布《关于规范金融机构资产管理业务的指导意见(征求意见稿)》，向社会公开征求意见。据悉，在统一资管产品标准规制框架下，银监会正根据《指导意见》的总体原则，同步修订完善关于银行理财业务的监管制度，拟待《指导意见》正式出台后，作为配套实施细则择机发布实施。

　　去年以来，无论治乱象还是补短板，银监会都很注重通过监管措施及手段，强化提升银行防风险的内生机制;同时，银行业机构的合规意识得以增强，一些银行业金融机构开始主动调整业务经营模式，防风险的自觉性、能动性有所提高。

　　新局面

　　严监管、补短板——郭树清何以在短短一年多时间内为银行业开创一个新局面?

　　回顾他的职业履历，不难看出这位银行家有着深厚的从业功底、对金融业睿智的思考。因一直对金融领域具有深刻了解、清晰认识，才能在“临危受命”后快速拿出对症措施。

　　公开资料显示：郭树清1956年8月生于内蒙古。1978年，22岁进入南开大学研修哲学;1982年，进入中国人民大学攻读经济系硕士。随后，他顺利考取中国社科院博士研究生，师从已逝著名经济学家于光远，研究比较社会主义体制;毕业后被分配到国家计委，并加入吴敬琏课题组。从两位前辈那里，他获益良多。

　　1988年，《中国经济体制改革整体设计》完成，郭树清首次崭露头角，与吴敬琏、李剑阁、楼继伟等被称为“整体改革论者”。这为他之后走上改革前台打下了基础。

　　1998年，40岁出头的郭树清转任贵州副省长，分管外资、旅游、金融。2001年，在贵州度过2年9个月的他重返首都，担任央行副行长、党委委员及国家外汇管理局局长、党组书记，正式踏入经济金融领域，开始了被称为“救火队长”的职业人生。

　　2004年，国务院决定对中国银行、中国建设银行实施股份制改造试点，动用450亿美元国家外汇储备作为补充资本金，上市计划也相应加速。作为改革的关键配套措施，中央汇金投资有限责任公司作为中行、建行出资人，则于2003年12月16日注册。其董事、监事分别来自央行、财政部、外汇局，郭树清出任汇金公司董事长，成为重大改革的关键人物。

　　他到任后，开始着手推进两家银行的股改工作：在公司治理方面，解决国有资本无具体代表的问题，按现代公司法要求，建立董事会、监事会，并实施经理层聘任制;两家银行除股权董事外，还分别任命独立董事;加强内部风险管理，从全球聘请专业人才。在财务状况方面，两家银行的财务状况明显改善，分别聘请国际知名会计师事务所进行审计。

　　2005年，49岁的郭树清“空降”建行，用时216天使之成功在香港联交所挂牌上市，取得金融业改革发展的重要标志性成果。在任建行6年，他一手成就并见证了建行上市及后来的壮大。

　　2011年10月，55岁的郭树清再次临危受命，正式履新证监会主席。他在任506天，证监会密集发布与资本市场改革相关的文件，提出各项制度调整政策达70项，相当于“7天一新政”。由此，郭树清被业内人士称为“郭旋风”。

　　期间，他完成了从管理者到监管者的角色转变，在保障股民权益、严打违规行为、释放市场主体创新活力等方面进行全方位改革，诠释了改革速度推进的最大可能性。

　　2013年3月，郭树清调任山东省委副书记、代理省长。在山东，他同样不改“金融人”本色，通过“山东金改22条”(《关于加快全省金融改革发展的若干意见》)、《山东省权益类交易场所管理暂行办法》《关于开展介于现货与期货之间大宗商品交易市场试点工作的意见》等金融改革政策，为当地经济带来了新气象。

　　2016年8月，山东首次公布金融改革三年成绩单：金融业增加值由2012年的1936.11亿元增至2015年的3130.6亿元，增长61.7%;金融业实现地方税收449亿元，占全部地方税收的10.7%。金融业已成为全省国民经济支柱性产业。

　　去年，62岁的郭树清重归金融界，出任银监会第三任主席。从履新时承诺“将不负重托，把银行业监管好”，到年末总结时称继续“努力开创银行业监管工作新局面”，他肩挑重任的繁忙工作取得了巨大成绩。

　　展望未来，有媒体评论称，持续深入的监管、拓展扩大的金融普惠之路将在郭树清领导下既往前行，金融监管新格局会更大气、更稳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