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情画意亻革家人

□杜 扬

　　都说亻革家劝饭，苗家劝酒，汉家敬茶。但此次在黄平重安镇的枫香村，却领受了亻革家劝酒，劝肉，劝饭的酣畅淋沥。这三劝，革家人不用“说”，而是用歌用舞。

　　“一张桌子四角平，桌子上面摆酒瓶。三亲六戚团团坐，手提银壶把酒斟。斟酒要斟团团转，不可亏客那一人，六戚请干这杯酒。主家荣华万万春”;

　　“席上吃酒喊唱歌，今天主家客又多。心想开牌唱几首，不晓腔调合不合。腔调不合也要唱，斟杯美酒请客喝”……

　　歌是一首接一首，舞是一曲又曲。在这歌舞的海洋里，不等碗里腊肉吃完，大碗的肉已添加进来;一轮敬酒刚止，二轮敬酒又至，轮翻敬劝直至席终。就是从不喝酒的人，也会被这热情的歌舞，扑鼻的酒香煽动得灵魂出壳，举杯豪饮。而最具亻革家特色的"飞碗扣饭”更是令人心旌摇曳。往往趁你不备，你的碗里又是满满一碗米饭。其迅疾精准的动作，称为"飞碗扣饭"真是神来之笔。

　　亻革家人的迎客宴并不仅仅是吃饭，而是表达对客人欢迎尊敬的方式和建立友情的机会。因此，歌舞贯穿始终，尤其接近尾声，宴席成了歌舞的海洋。此时，亻革家人会把他们自制的太阳图案蘸着自制的红色颜料盖印在自已和客人的脸颊、额头、下巴、眼睛、手臂等处。顿时，一张张火红的脸伴着铿锵高亢的旋律欢歌起舞，摇曳的身体开始思想，自由之神在纵情歌唱，主客融为一体，气氛达到高潮。送客时，歌舞米酒也是送了一程又一程。

　　这就是自称为后羿传人的亻革家人——热情似火，善良好客，而且极具艺术天赋。他们不仅在诗歌乐舞中迎宾送客，也在其中传承家史，祭祀孝亲，教化育人，交际往来，耕田劳作，谈情说爱……

　　亻革家没有文字，但在口口相传的《迁徙词》中，在长达三小时、一人领众人合、高亢悲凉的吟唱中，亻革家世世代代对自己族群曲折漫长、艰苦卓绝的历史已深铭骨髓，并凝聚为永不瓦解的族魂绝唱。

　　同时，他们还把追念先祖的情怀用精美的图案、精湛的蜡染和刺绣装饰在衣服上。

　　亻革家人视羿为族群的英雄而顶礼膜拜。他们用整棵的香樟树和牛皮做成祖鼓，以象征祖先的魂灵进行祭拜。因此他们的服饰满都与后羿射日和祖鼓崇拜有关。男子盛装，头着凤尾双弓帽，腰佩芦笙、弓箭和宝刀。姑娘们头戴弓箭射日红缨帽。衣服的图案以太阳、祖鼓纹为中心。其它如星辰、鸟兽、花朵等都围绕太阳、祖鼓展开。亻革家人的族群历史、文化精神不仅唱在口头，也穿在身上。他们用这种特殊的艺术形式坚守着自己的精神家园。

　　诗歌乐舞、绘画美术于亻革家人来说，简直就是生生不息，延续千年而不衰的生存手段和生存方式。 而这一点在亻革家的日常生活中更是精彩纷呈。

　　亻革家有一首情歌“亻革家阿妹清早起，手捧彩云轻轻洗。半河翡翠半河霞，哪比阿妹蜡花裳。革家阿哥来挑水，见了阿妹惊断肠，一坐坐到太阳起，星星月亮桶里藏"。

　　这是生活亦或艺术?亻革家人是自然之子。曰月星辰、七彩霞光、山川大河、涓涓溪流、修竹茂林……无时无刻不与之如影随形，亲密无间。是大自然赋予了亻革家人超凡的审美灵感和天才的表达能力，吟唱出如此动听美妙的情歌绝响。而这，除了天赋，实难人为。

　　同样，亻革家蜡染，不打草图，信手画来，图案对称，构图饱满，细密如麻，但却细而不板，满而不烦。装饰手法丰富多样，排列组合紧凑巧妙，不仅花连花、花套花，其花与花之间的空隙，也是形如“花”，趣味无穷。昭示着大自然赋予亻革家人艺术秉赋的非同寻常。

　　而这仅仅是艺术吗?不!是亻革家人的生活!诗化的生活!审美的生活!他们的生活因艺术而生辉，艺术因生活而繁衍。艺术与生活水乳交融，合二而一。

　　我忽然领悟了孔夫子那句：“诗可以兴、观、群、怨“之所指，也领悟了夫子为何谆谆教导学生：”不学诗，无以言“的深意。亻革家人就是这样，用诗歌乐舞、绘画美术使待人接物温婉谦恭;教化讽谏，怨而不怒;祭祀通神，凝重庄严;谈情说爱，浪漫迷人;孝亲敬老，款款情深，教化育人，润物无声……而这，正是孔子追求的文明和谐、典雅浪漫的生活境界，也是海德格尔所憧憬的“诗意地栖息”的生存状态。

　　当我漫步在枫香村的田间地头，房前屋后，但见一茏茏葱绿刚劲的稻苗，一株株油亮青绿的玉米，一块块蜂蝶翻飞的菜畦，满山密密匝匝的古树……听到远处传来袅袅的歌声：

　　风吹河岸花摇摇，心想采花又无桥。吴刚嫦娥成人美，二人搭座采花桥……

　　真真的恍若隔世，闯进了诗经的国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