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争:“画”里“画”外
□本报记者 万里燕
在本刊创立筹备之时,陈争就列入了我采访名单的前几位,现在本刊已出了二十来期,才下定决心要落笔。这段拖延自然有种种原因,但有一个原因大概会得到很多同行的共鸣:有时不熟悉的人好写,认识的时间越长反而越难写。因为时间越长,越能看到对方的多个方面的性格和特点,尤其这些性格特点都很精彩的时候,想把这个人通过文字来刻画好,刻画全面,就成了一个艰巨的任务。陈争给我的感觉就是如此。
落笔之前,千头万绪,各种对陈争的印象一幕幕在脑海上映,一时不得章法,正巧眼睛瞥见放于案角的他的画册《游于艺》,便抱起来翻一翻。说是“抱”,一点也不夸张,陈争的这本画册大概有二十来斤重,第一次他带给我时,我毫无心理准备,随手一接,差点砸到脚。从此再也不敢“怠慢”,每次看时都要抱到桌上放好,再慢慢欣赏。除了厚重,这本画册在编排上也很有特点:既是画册,当然是画为主,翻开就是陈争的特点鲜明的人物画,有苗女、老汉、老妇、母子、都市美人……。陈争曾师从雕塑大师田世信,田老师对造型能力的严格训练为他日后笔墨的自由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普通人眼中的物体是点、线、面的组合,陈争眼里看到的是“团块”。大小、形状、重量各异的“团块”组合起来,成了陈争笔下精彩纷呈的人物。
古传丹青十三科中,以人物画为最难。花草、山水多一笔、少一笔、浓一点、淡一点影响不大,但人物画对造型和笔墨的要求极高,尤其是人物写生,每一笔都不能臆造。绘画有时会容易陷入模式,看某位画家的几张画就仿佛看了他所有的画,这对于艺术家是很危险的事情,尤其是人物画家。世间人何止千万种,每一个人在画笔下都应该绝不相同。要求再严苛一点,具体到同一个人来说,气质神韵在不同时间、不同状态下都有可能差异明显,能把同一个人分几次画而不雷同实属难得。毕加索就爱盯住一个模特不停的画,他生命中钟爱的那几个模特,每一个都为他开拓了一个新的艺术时期。曾有一次外出采风,模特中有一个小和尚非常入画,陈争连着画了数张,张张不同。除了无懈可击的造型能力,陈争对人物的气质神韵的捕捉也十分敏感,每次看他作画都会想起国学大师李兆生对人物画提出的要求——“内修、自省、灵性升华”,陈争毫无疑问都做到了。
画册的第二部分是犬画。现在最常听到介绍陈争是“著名的人物画家”,而在我未识陈争先闻其名之时,曾有人告诉我陈争的犬画最为出名,这大概与陈争是个资深爱狗人士有关。陈争爱狗,在绘画界是出了名的。我是后辈,都已熟识陈争身边的几只狗:一只德国黑背叫追风,一只马里努阿犬叫比尔,一只泰迪叫妞妞,还有不久前去世的一只金毛叫巴比。因为陈争无论走到哪里,它们都轮流随身,已成了画界的一道风景。我没见到的还有一只猎狐犬叫蠢蠢,去世的时候据说陈争难过到远离贵州的地方呆了好久,直到心情平复了才敢回来面对,陈争对自己爱犬的感情深厚可见一斑。有了这几只爱犬,又有如此深厚的感情,陈争的笔下自然少不了它们的形象。几只爱犬在宣纸上或坐或站,或跑或跳,灵动自然。印象最深是有次见到一幅追风和妞妞的合像,追风和妞妞并排坐着,追风背挺得直直的,耳朵尖尖竖起;纯黑的妞妞在追风的衬托下更觉娇小,身上还套了一件大红色的连帽小卫衣,长耳朵搭在头两侧,全身都是卷卷的毛。整幅画像极了一位玲珑公主和她的威猛护卫,倒不像单纯的犬画了。把犬画出了人物的神韵,难怪会有人认为陈争是画犬出名的。
还有牛,陈争笔下的牛也是一绝。动的牛、静的牛、老牛、壮牛、牛犊,无一不活灵活现。除了人物、犬和牛,其它题材倒很少在陈争画中出现,因为他如果画一个新的题材,就会连着很长一段时间专门研究和攻克,不画到手随心到的程度就决不罢休。今年大概为了应景,很多朋友要求陈争画鸡,于是从年初开始,他笔下又多了上百只鸡。
陈争的画绝不会给人以定式的印象,原因除了他对造型和神韵的精准刻画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也是很可贵的因素——他一直在尝试不同的画法。有次见到陈争的一幅人物,总觉得画法上有所变化,仔细一看,发现人物背部应该是线条的地方完全是空白。他解释正在尝试新的画法——减笔画,即试着丢掉一部分线条。这种画法可说是兵行险招,丢哪一段线条、怎么丢,大为讲究,一个不好就毁掉画面的连贯性和完整性,对画家的要求极高。这种以虚当实、既白当黑的画法,让陈争的人物画又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中国写意画以少胜多的意境得到了更深的展现。还有一次见到陈争一幅画牛的新作,和之前以线条为主的画法又不一样,完全让大面积的墨块来当了主角,比之前的线条画法更凸显出牛的雄浑沉厚之感。在题材上,陈争可谓“专情”,在画法上,陈争又可谓“多情”。正是这种“专情”和“多情”,筑就了陈争基础坚实、底蕴深厚,而又精彩迭出的艺术世界。
继续翻看《游于艺》,除了画,还有一部分陈争亲笔写的文章。人有专长,术有专攻。按说陈争在绘画方面已经如此出色,若再要求他文笔也出色,是否会太苛责?但事实是,陈争的文笔比起专业文人来丝毫不逊色。不论是写人、写物,还是叙事或谈论学术,陈争的文章都不会充斥着多么高深的理论,多么生僻的词语,总是平和亲近、明白晓畅,却观点鲜明、结构严谨。读陈争的文章,像一个学者在用日常的语言和你说话,虽清晰易懂,又无可忽视背后的文化底蕴的支撑。年轻时期的陈争曾大量发表文章见诸于各杂志、报刊、学术期刊上,现在事务繁忙的他已经很难有时间写作,但仍有很多朋友出书、出册时来请写序、写文的,每每写出来都让求文人心满意足,可见他的文字修养并没有因少用而荒废,反而因时间和阅历的积累而愈发深厚。
有次去花溪,经过一座大桥时赫然见到“花溪大桥”几个大字在大桥的钢架之上,下面落款是陈争。后来慢慢熟识之后才知道,陈争的字也写得非常好。我有次感叹陈争的学养深厚,陈争本人倒是轻描淡写,说君不见不少古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大文豪通常也是大画家、大书家,作诗赋词、谈曲论画、泼墨挥毫都信手拈来,其实只是一个修行者的不同侧面,多样表情而已。今人大多心浮气躁,难追前人了。
写到这里,可能会给读者以陈争是一个埋头学问的刻板之人的印象,而实际上,陈争十分健谈且幽默。有次和陈争谈起一位相熟的朋友,他竟学起那朋友说话的神态动作来了,我目瞪口呆之后忍不住大笑起来,实在是惟妙惟肖!还有一次,一群人在一起聊天,陈争讲到一件趣事,其中有一段方言,他模仿起来令人捧腹之余,也大为惊叹他的表演天才。
贵州画院的副院长李慧勇有次让陈争画像,陈争说画幅漫画吧,然后拿着炭条几笔就勾出一幅侧面像,眼睛、眉毛、眼镜全没画,但熟人只看那鼻子和脑门就立马认得出,又勾出一只举着香烟的手,人物的习惯爱好就全表露无遗了!从那以后,这张漫画一直是李慧勇的微信头像。
陈争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画”里,挚爱艺术,钟情研学,在“画”外,热爱生活,幽默豁达。贵州省美术馆即将亮相,现任贵州画院院长的陈争,或许又将多一个新身份——贵州省美术馆馆长。可以预见,陈争“画”里“画”外的生活会更加精彩!
陈争:贵州画院院长,贵州大学硕士研究生导师,贵州省政协书画院副院长,贵州省艺术系列高级职称评审委员会委员,国家一级美术师,获文化部优秀专家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