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那段青春岁月
□徐伦钊
很多我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事情,就在我们念念不忘的日子里被我们遗忘了。
在那个艰难的岁月,为减少家庭负担,1973年我没上高中,在亲戚朋友的帮助下,就直接下乡到枧坝镇黄鱼村红星组(当时为黄枧区黄鱼公社黄鱼大队红星生产队)当知青,并有幸与三线建设者的0六一子女们一起在黄鱼大队度过了那难忘的青春岁月。
对于0六一厂矿,地方上不论是谁都会为之仰慕。1964年开始,绥阳从外地陆陆续续迁来很多工厂,有五三一、五三二、五三三、五三五、四0九。建厂初期,没有挖掘机、塔吊等现代化设备,在设备相当落后的情况下,全靠人人心中“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和“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的大无畏革命精神,不到几年的时间,几个大型而隐蔽的工厂就在绥阳县城周边悄悄建了起来。这些厂是中央国营军工厂,而且都是为了备战之需,因此对外都很神秘,我们谁都不知道他们到底生产什么产品。
学校一放假,我和伙伴们就去厂里拾煤渣,当然厂区是不准进的,只能到他们的家属区,还能捡到很多牙膏皮,两分钱一块卖给废品回收站以攒学费和零花,也能捡拾到“大前门”、“飞马”、“大重九”、“上海”等高档香烟盒。我们本地除了“经济”、“向阳花”(老百姓烟),还有“兰雁”、“朝阳桥”(职工烟),以及“乌江”(干部烟)等品牌的香烟,我们每捡到一个烟盒都会精心地收藏起来。
当时绥阳县里只有一辆北京吉普,但遇到省委和遵义地区行署到绥阳开个什么会的,才有机会看到几辆外国小篷车(轿车),据说是0六一系统支援的。
食品公司、粮食局平时到各区食品站、粮站拉生猪和征购粮,全是清一色0字号编制的解放牌货车拉运。如果是公检法在县城开宣判大会,则一律由0字号公安三轮摩托开道,0字号消防车鸣警报,0字号草绿色的其它车辆载着执法人员押着犯人,那阵式更是威武庄严,让人不寒而栗。
“0六一”,是当年我们羡慕的地方。当时流传着青春美女们心中的一句话“要想工资高,嫁到0六一”。那里生活条件好,文化品位高,政治觉悟强和工作纪律严,这是地方上永远望尘莫及的。
其实0六一只是很多0字号的代码和总称,就像011、083一样都是响应毛主席、党中央的号召,来搞三线建设的。
辛怡君、辛怡华是五三二厂分到黄鱼公社红星生产队的两名女知青,她们是亲姊妹,我从辛怡君那里得知,她们是跟随父母们支援三线建设来绥阳的,我问她父母具体干什么工作,她只告诉我四个字“军工保密”,从那时起我就更加对三线建设好奇了。
0六一来的知青有辛怡华、辛怡君,李亚芬、李淑芬。尽管他们有个知青点,但只住着带队队长江文科一人,其他知青和我一样必须下队,同村民们一起同生产同劳动。
由于生产生活经常在一起,我们也就有更多时间在一起学习语录和娱乐。我们一起抓螃蟹、捡螺丝、夹黄鳝,还有捉蛇,因为当时那些原生态的野味本地人是不吃的,所以比比皆是。一次劳动中,油菜田边发现三斤左右的一条菜花蛇,我壮起胆子把它抓了,本想吓唬这些外地人。他们却说可以吃还很香,于是我剥了它的皮,可百姓不让我们在家里煮,说扬尘落在锅里会毒死人,我们只好端到清澈的小河边用石头起灶煮来吃。当地许多小孩也跟着我们看热闹稀奇,叫他们吃蛇肉他们个个摆头,也有胆大的小孩喝了点汤,我问他们“好吃不?”,他们直点头。
特殊的年代,特殊的环境,那时年轻的我们是没有任何邪念的。野味聚餐机会很多,很纯真,也很开心。尽管如此,我心里对她们也有些不满。因为同是知青,他们可以借住在老百姓家中,我只能一个人住在保管室里,房东长期给他们煮饭一起吃,我却要自己拾柴生火找生活。她们穿高跟鞋上山干活把脚崴了就可以在平地劳动,我却要担粪上坡,生产队分嫩包谷、鲜豆角等,她们总是优先,并且还会多得,我只能跟社员一起排队领取该得的那一份,同是知青,就是地方和厂矿的区别,论劳动我比她们多,但是分东西我却永远排在她们之后,我心里很是委屈。
他们的文明程度比我们高。讲到骂人,那时没有推广普通话,当地土话有很多他们是听不懂的,但如果他们与当地人争吵从不带妈妈娘娘那却是真的,因为我们听得懂。但如果他们互相吵架全讲上海话,我们就听不懂了,可见从小他们就接受了普通话教育。当地百姓养鸡下蛋很少自己吃,都是赶场天拿去卖钱再买食盐和煤油,他们也有机会用家里带来的肥皂和白沙手套等物品换取鸡鸭蛋改善生活。一次有个知青想吃鸡蛋还偷偷地割了点队里的小麦苗一起炒来吃。不好吃就算了,他还指到割麦苗的地方问房东:“你们这里的韭菜怎么没有我们上海的香?”房东又好气又好笑地回答:“你还好意思讲出来,谨防队长扣你的工分,你真是个球撮撮!”吓得他不敢再出声,当然队长也没有扣他工分。事后他问我房东叫他“球撮撮是什么意思?”我借机答:“那是夸奖你是个好人,所以队长没有扣你的工分,还说你是毛泽东思想培养出来的好青年。”他将我的话刻骨铭心地记下了。那年正好是全国农业学大寨高潮,全县都在大搞农村梯田运动,为表彰知青队伍的积极参与,也正好选上那个知青代表我们全体知青上台讲点感想,因为他的口才确实比我们都好。刚上台还有些脸红,对准高音喇叭话筒,先讲了些一贯忠于毛主席,怎样活学活用毛泽东思想,还背了几段毛主席语录,最后才讲到:“在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下,我已基本成长为球撮撮,但还远远不够,还要继续努力,争取成为真正的球撮撮。我有今天的进步,要感谢贫下中农球撮撮,生产队长球撮撮,大队支书球撮撮。我能站在这个台上,更要感谢公社书记球撮撮……!”虽然掌声雷动,会场上下却哭笑不得,事后知道是怎么回事时,也相信他记住了我这个贫下中农对他的再教育吧。
他们经常回家带些肥皂、白沙手套等物品来送给老百姓,还有我们看都没有看到过的年糕和云片糕点心等吃的。当地人那时洗衣、洗头都是用皂角,被子还是用煮饭的米汤浆洗。一个女知青碰巧送房东家闺女几片卫生巾,结果那女孩将卫生巾的粘胶面贴在了肉体上,讲得我们好笑又好害羞。那些物品当然是老百姓用钱买不到的,自然很高兴。我也有幸跟他们一起回过家,那是知青点通知532厂要放电影,因为山路小道要早点走,我和张兴勇、武良军、刘芝义、陈文学等连晚饭都没吃就跟他们出发了,但走路我们几个比他们强,一是本地人,二是我从小给外公外婆拜年也是走这条路,也是当时黄枧区域通往县城的唯一近道,那就是雄关漫道的小峰坎。据说在桠口上清军和农民起义军还在这里打过几场恶战,后还经常有土匪出没。电影是在他们家属区露天放的,谁都可以免费看。片名是朝鲜故事片《卖花姑娘》,也是我平生第一次流泪看过的电影,散场后他们却借机溪落说:“男子汉还流泪,不过是电影而已。”但这个而已也只能证明他们看的电影比我多而已。他们可以回家睡觉休息了,我却还要四处找亲友家将就一晚,第二天一早我就回生产队了。可他们累了,家长给他们做早餐,还要准备吃的用的一大堆,让他们背着“包袱”回队。不放心的家长还要请假送他们过小峰坎。时间一长这条路也成了家长们的心病,并反应到厂部,后经0六一堪测大队勘查小峰坎可以打隧道通公路。经与地方政府协调,由本地出劳动力,532厂全力支援空压机、高压电、运输等物力。就这样贵州省第一条最长的公路隧道在没有招投标,也没有这局那局,更没有大小调研和座谈会的情况下开工了。我也算生产队派出的第一批义务建设者,但我个头小,连风钻都拿不稳,所以指挥部叫我保管雷管、炸药兼食堂采购员,倒是很轻松。
黄鱼江本是芙蓉江的源头,平时水质清澈透底,还可以直接饮用,有深有浅,沿江都有青鱼、黄鱼、大口鲢、石斑鱼、细鳞等很多野生鱼。但涨洪水时节,那凶勇澎湃的江水如猛兽下山般湍急而流。有个桥当时叫新桥,那可是唐家坝、雷家沟、厅房、白家山等好几个队村民和知青唯一可以不脱鞋过河的桥。说是桥只不过是用3、5根木头用抓钉固定而成的,大水来临后常常把桥都冲不见了,从桥上落水淹死的人包括学生和牧童不计其数。这也让人们很是忧心,不久532厂与黄鱼公社协商,同样由地方出劳动力,厂方出工程技术人员和物力及原材料的运送。就这样由江文科、张和清带队,江世荣、葛正青、林水林、庞之智等工程技术人员和本地民工一起,将一座坚固的钢筋水泥桥在很短时期内就建成了。没有竣工典礼大会,但芙蓉江水却上下欢歌起舞,村民们亲切的改称这桥叫知青桥,它可是为沿岸的生产劳动和经济发展立下汗马功劳,至今还在那里随时盼望我们这些老知青的光临。
76年底,我接受“再教育”毕业了,在我父亲的主导下让我去当兵,就这样被航空特种兵应招入伍了,跟我同期加入航空部队的,还有一个叫陈敏535厂的知青。后来他进厂后跟我一样从工人干到中层干部也是正科级。我们就这样暂时告别了我的第二故乡——黄鱼江。
时光易逝,青春的书籍悄然合上,以至于我们要重新研读它时,却发现青春的字迹早已落满尘埃,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