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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发布时间:2016-05-06

王强:“天使”酷爱读书

□赵大伟

  在知乎上,有创业者整理出“王强价值10万元的创业书单推荐”,罗列了《西方哲学史》、《佛教研究十八篇》、《耶稣传》等44本人文类书籍。配图是典型的蹭拍,王强低头看着手机,这位创业者笑眯眯对着镜头,评论基本都是对书单“价值10万元”的嘲笑。

  “不是我开的书单。”王强解释说,曾有创业者竞拍获得与其逛书店的时间,他在书店里随机点评这些人文类好书,并非“价值10万元”那般唬人,更不记得知乎上那位创业者。

  王强是新东方联合创始人、真格基金联合创始人,徐小平负责投钱、他负责投后——搭建企业灵魂和文化。这点正契合王强的读书兴趣,他更感冒的是“道”、而非“术”。

  阅世五十余载,王强读书走向了两个极端——1911年之前的中文古籍和西方人文经典,前者占据了一大半。

  徐小平佩服王强,为认识“中国企业家中真正的知识分子”而自豪,甚至调侃说在他面前“感觉到弱智”。俞敏洪也从不问王强读什么书,因“知道后更觉得自己弱智”。2011年王强买了大房子,徐小平在书房沉迷其中,到半夜王问:你怎么还不走?徐说:我想读书。

  坐在真格基金会议室里,王强身后墙上贴满了真格基金投资的互联网项目LOGO,找钢网、大姨吗、nice等创业公司风头正健。相映成趣的是,他手机里只装了寥寥数个应用程序,除iPhone自带的之外,第一页有Uber、谷歌的calendar、微信,第二页只有三个:某银行、大众点评及微信企业号。

  王强意在说明读书使之保持与现实的距离,他相信能量守恒:一个人在此处耗费能量,必然减损在他处的聚焦,“智慧就存在于你如何有效调配你的能量”。

  差点读成学者

  王强的新书《书蠹牛津消夏记》排版刚完成,很快就会面世。

  这部由海豚出版社出版的作品,集结了近年来王强的文章。与其上一部作品《读书毁了我》一脉相承,内容还是他寻书、读书、藏书的故事,其中《牛津访书记》有两万多字,用日记体方式书写在牛津寻书心得。

  王强写字慢,海豚出版社社长俞晓群为这部书稿等了三年。他俩是多年好友,俞给王的新书作序,王对封面设计提出要求:把牛津高街的画放在封面,封底放乔叟《坎特伯雷故事集》里的彩色小马,用西方的装帧设计。

  出版社特意从英国进口了剪裁刀,因王强觉得国内的毛边本做得都不地道。封面油画用烫金工艺制作,手摸会有凹凸感,这在国内是首次。王强对小马的偏爱,则因“牛津八百年历史,乔叟是一个代表性起点”,他想展现自己对文字及阅读的朝圣:“一个修士骑在马上,往心灵中的圣殿走”。

  1980年代掀起一股读书热,从内蒙来到北大的王强在读书上如鱼得水。1984年他留校任教,工资是一个月一百多块,为了买书,他常找朋友借钱。后来北大图书馆进了两套书,台湾远流出版社的《胡适作品集》和《李敖全集》,放在教师的阅览室出售,定价折合人民币共近两千块。

  “当时一套《鲁迅文集》也就50块,但看到远流的书我兴奋至极。”王强花近两年的工资,买了这两套当时罕见的无删节版作品,这是他当年最奢侈的消费。书放在宿舍里,别人都羡慕得不得了,但就像《中国合伙人》里出现的镜头那样,王强的书上扉页总是印着章:“书不外借”。

  1980年代中期,北京知识界有三个“山头”:“走向未来”、“文化:中国与世界”和“中国文化书院”,王强差点就走上了学术之路。当年他骑着破自行车,与同学刘峰(现任北大博导)一起去甘阳位于东四十条的办公室打杂,靠着英语根底帮甘阳校对稿子。

  甘阳在当时是旗帜性人物,他在筹备“文化:中国与世界”编委会,那里汇聚了苏国勋、陈平原、陈嘉映、徐友渔等一批学者。虽不是哲学专业出身,但由着兴趣,王强最早翻译了一部关于解构主义(“deconstruction”)的作品《解构:理论与实践》。为一个名词翻译经常找甘阳推敲,最后社科院的大稿纸满满写了几百页。

  “当时甘阳还策划成立中国文化研究院,对抗汤一介他们主导的中国文化书院。他准备找北大的王炜做秘书长、我做副秘书长,地点就在北京西山,但我都准备离开北大了。”王强说。80年代末风云突变,“一切就像梦一样没有了,烟消云散”。后来,甘阳在《八十年代访谈录》里还提到王强,数十年再也未见面,这令他有些感念。

  《读书毁了我》的很多文字都写于1990年代,书中提到的都是令他茶饭不思的好书。其中还收入一篇《伊甸园的黑暗——<旧约·创世纪>中的一种女权主义解读》万字论文。当时女权主义概念刚进入国内,王强读了很多人写的文章都觉得隔靴搔痒,“我觉得文化策略更深刻,想用一个方法论——女权究竟要做什么?放在一个具体文本里,拆解技巧然后拆解文化的抱负”。

  文章首发于当时成立不久的香港《二十一世纪》杂志上,责任编辑是资深出版人林道群,这本严肃的综合性学术杂志至今颇有威望。王强还清楚记得,他的名字出现在导读上,前面是余英时、汪荣祖等大家。“我没法与李泽厚这些泰斗比,但给我开的稿费是一级,他们不看资历的。”他1990年之后留学美国,房租很大一部分就靠着这样的稿费。

  探究人性本质

  王强习惯坐地铁来办公室,走得有点热,进门就把毛衣脱了。

  公司原本给他配了车,但他把车送给朋友,让司机创业去了。他从书包里拿出两本地铁读物:弗吉尼亚·武尔夫的《普通读者》、霍金的《我的简史》。前者是王强的挚爱,搜集了她所有的作品版本。

  王强读书不追求速度,他的习惯是:碰到一个难点或书中提出问题,便掩卷而思。“我试图提供我的答案和可能性,把它作为一个案例拆解,最后再看作者与我差别在哪。书中的大师如此之近,却又如此之远”。

  “真正成功的企业家如果不追索真正深入人性的东西,在千变万化的现实中很难走下去。”王强曾在红杉基金的培训上讲授人文课程,每周末一次课,从下午两点讲到晚上。有一个“学生”期期不落的听完,他是美团的王兴。

  王强读书偏爱文史哲,这些能带领他探索恒定的解构。“阅读给了我思维方式,贯穿到现实投资的观察,你就有审美距离了。”就像真格基金曾讨论该不该投资可穿戴设备,听完了辩论,王强给的答案是:不投。

  他的理由如此简单,“可穿戴”名字本身就不对,这暗含着不一定穿戴,就像近视镜与墨镜的区别。而“从人性说,你在家里,晚上睡觉是脱光了还是穿戴很多设备?不穿是人性、穿是文明和商业,你是一个违反人性的东西,怎么值得投资呢?”王强说,他和徐小平致力的是:最好的商业是呼唤人性的商业,“真格对创造力的兴趣超过回报率,要投很多虽然奇葩但在商业上呼唤人性的产品”。

  王强也不看好网红,“越快起来的东西消失越快,这是生物和物理规律”。为何投了papi酱?“我们只投一个papi酱,我不是说不能成功,但如果这是未来趋势,那就完了。这不是引领未来的东西,网红得赶紧找到变现的渠道。”

  读书是件讲究的事,王强收藏了20个版本的《莎士比亚全集》,囊括18世纪中叶至20世纪中两百年间有代表性的作品。“对比你会发现,读《哈姆雷特》的不同版本,同样的句子会产生不同的理解”。所以他基本不用kindle这样的电子书,除了看一些外语原典资料。

  王强不读传记,“因为那是二手货,要读的话只读自传”。他也反对读畅销书,要读只读一流的书,“这个一流并非思想先进,而在于纯粹性。比如1911年之前的中国典籍,我认为都是一流的”。他欣赏的经典作品经时间大浪淘沙后,“即便对解决现实问题没有直接作用,也要抓探讨本质的。我认为畅销书没时间去呈现本质,这是我的偏见”。

  在外人面前展示出的王强,语速飞快且不乏幽默;但他说自己挺孤僻,好朋友没几个,像徐小平这样的兄弟就更少。

  王强曾参观美国联邦造币局,隔着防弹玻璃,看着美钞如何从一张白纸变成美金。他留意到墙上写的标语:“你离钱如此之近,却又如此遥远。”他把这个道理与自己读书类比起来,“最近的书离你非常远,最远的书反而离你很近。很多人有了现实问题就去读谈现实问题的书,就像你得了癌症再吃药就晚了,而平日的保养才让你离健康很近”。

  “智是什么?在知的基础上多一个日,每天练习重复就是智。‘慧’得有心,不读进心里,读再多也没用。”王强说,如果一本书与生命没有真正亲密的交集,不能对生活产生震颤甚至改变,哪怕是再好的书,对个人来说也是没意义的,但“经典的无用是它的最高意义”。

  孩子已18岁,他仍时常翻看当年给孩子买的苏斯博士的经典童书,这套绘本涵盖了40多个故事。其中一集《乌龟大王亚特尔》,讲述一个老龟王为了坐得更高看得更远,招来许多乌龟叠成罗汉架起它。龟王的欲望不断攀升,就不断要求更多的乌龟加入,直到最后底层的小乌龟打了一个嗝,整个龟王的统治轰然倒塌。

  “在孩子懵懂的时候把这个价值观灌输进去,很有意思。”王强喜欢作品背后反映的人性,“人性只有一个,没有商界的人性、学界的人性和办公室的人性之分”。

  王强很少推荐商业方面的书,虽然他之前也说过,读书就像吃饭一样不能偏食。但照例拒绝了给他人开书单,“这违背我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