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九寒天品梅香

□朱克强

　　凛冽的寒风中，湿润的雨雾里，喧闹菜场的一隅，在离商店发廊几米远的人行道上，在零落稀少的人们行色匆匆的街边，一位头戴棉帽说着山区方言的老农面前放着一担从树上摘下的腊梅花。一下子给冬日雨雾中的早晨平添了令人眼前一亮的色彩。

　　从喧闹的菜市出来，拎着鲜肉和蔬菜的我，立即探身朝前，上去选了两把生机盎然的梅花。

　　妻用圆形大肚的玻璃金鱼缸盛水养置在客厅的桌上，即刻，一幅宛如水墨丹青的冬梅图便活“画”在家中。但那鱼缸口太大，身太浅，梅枝东倒西歪的，我以为有失品格高贵的梅花应有的尊严，又小心翼翼地换了一个身高口窄的鱼缸，恢复了梅枝本来挺拔傲然的力量。孤陋寡闻的我一直以为，梅香不过是骚人墨客们为表达思想感情托物言志信笔写下的句子而已。心想，看看也就满足了。岂料，这盎然于水，窈窕玉立，昂首怒放的腊梅竟然在我切近地整理枝头的当口，悄没声息，润物无声地吐露出一阵阵淡定若无的清馨!她不张扬，不喧嚣，不浓郁，似有若无暗香浮动，恰如其高洁超拔，令人景仰的品格。这芳馨，只有当你静下心来慢慢品读，细细品味方能领悟其妙!只有在这样的时刻，她点点滴滴丝丝缕缕低调无语的馨香才会从她青浅淡黄的花瓣上，赭石色的花心里，嫩黄色的花蕊间，甚至小如黄豆的花骨朵里，大若玉米含苞欲放的花间花缝中，甚至从其浅褐色参差向上的枝干上，从水中、桌上的落英缤纷中渗透出来，飘溢四方!有一点清茶的茗醇，有一点蜂蜜的香甜，淡淡的，细细的，均匀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天衣无缝难分难解地揉在一起而化合成一种高雅天成的芳香……。

　　我的这两把腊梅，绝非龚自珍《病梅馆记》中那些被为求奇美的人们强行摧残扭曲变形的病梅，她绝对是山野间自由生长健康欢快的梅树上的。她不媚俗，不赶潮，不趋炎附势，具有独立的个性与品格;她没有桃花的艳丽迷人，也没有菊花的灿烂耀眼;既没有玫瑰的婀娜多姿和浪漫多情，也没有桂子的馥郁浓烈，没有那种艳俗女子挑逗人心，令人迷醉眩晕的浓香;她虽无牡丹国色天香的雍容华贵，也绝无荷花出淤泥而不染的卑微身世;她没有山茶那样抢眼惹人，似乎也没有木棉轰轰烈烈的英雄气概;她无牵牛花攀龙附凤傍大款的依赖性情，也没有香水百合的芳香四溢秀色可餐;没有杜鹃的热情奔放…没有，都没有!梅花，她以其傲然不拘和兰草不事张扬的幽香，挺拔修竹的坚定，秋菊的淡雅傲骨于内“自强不息，清华其外，澹泊其中，不媚世俗之态”的操守被士人誉为“花中四君子”。梅，又以她的高雅清净和超然与松竹并称“岁寒三友”。阳春三月，百花盛开时节，“俏也不争春”的梅花这个寒冬的使者，花香日淡地在明媚春光中渐行渐远，悄然隐退。又绽放出满枝新芽，在乍暖还寒的春天、在炽热无比的夏日、在果实累累的秋阳下、用她生生不息的满身枝叶生气勃勃的满身绿色默默地奉献给世界…冬日来临，褪尽绿叶，看似凋零的梅树又在寒冷中孕育花朵，似乎单等那最冷时候绽放于寒风之中，展示其不同凡响的高贵品质!

　　可见，梅的品格之傲然不羁与卓尔不群。难怪这常常在“已是悬崖百丈冰”万物萧瑟寒凛大地之中“犹有花枝俏”，给迷茫的世界带来希望的一剪寒梅时常被诗人画家，文人雅士千年吟咏，万载摩画。

　　若以女子喻之，梅，便是性格孤傲而节操高尚清香纯净的美人儿;若以男人比拟，梅，则是傲骨凌寒，脱俗自强顶天立地的伟丈夫;若以酒喻之，梅，非茅台莫属。她不燥不爆，醇厚天成，浑然甘美，高妙绝伦，诚乃独步神州空前绝后的酒中神品;若以艺术论之，梅，堪称删繁就简的高手，清新脱俗的典范!她不枝不蔓，张弛有度，馨香中和，贵而不骄，雅而不艳，自强而不可侵犯，自重而卓然孑立于天地之间…世间至美，人间真情，人生真谛盖源于此也!

　　梅的清馨中，那一缕缕淡淡的清纯的甜，淡淡的高雅的香，乃笔者此生所见所闻，所嗅所感的香味中，至为高雅脱俗的无与伦比的芬芳。这芳香，是春风里，夏日中，秋阳下都无法孕育出来的。唯有在严冬三九刺骨寒冷的风霜雨雪中与凄风苦雨，凶霜恶雪，妖冰鬼雾作毫不妥协的斗争方能彰显出梅傲雪凌霜的英雄本色;她恰如暗夜中的灯火，越是深沉的黑暗，愈发能展示出其穿透黑暗的光明使者独一无二的巨大作用!越是寒冷的天气越能体现出她不畏强暴非同凡俗的斗争精神。唯有在如此的艰难险阻之中才会提纯出这缕天然去雕饰的绝世清香，才能催生出这抹傲然于寒霜冰雪之中，使黯然凋敝的混沌冬日平添亮色的清神惊世之美!

　　至此，我似乎才顿悟出“梅花香自苦寒来”的人生哲理和艺术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