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翼与长诗《转经轮》
□毛 依
世间的事讲究一个缘份,人和人的交往更是一个缘。重庆市作协副主席、著名歌词作家梁上泉先生是我较早认识的一位诗友,他和雁翼先生是多年交往的好友,通过他的介绍有缘结识了雁翼。2006年3月,我的一本厚重的诗集《花溪流芳》出版后,我寄了一本给雁翼,几天后就接到了这位老先生的回信。信中还附了一首小诗:
致毛依诗友
——读《花溪流芳》有感
(一)
肥沃土地/总是抵寒冒暑/滋育稻麦
(二)
任性大海/总是亲风恋浪/送帆远航
(三)
人的生命/总是养心丰志/献花献果
2006年4月1日 雁翼
*毛依诗友寄《花溪流芳》要我题几句话,便有了这几句读后感。
这是雁翼先生与我第一次书信往返。我知道他是一个有国际影响的大诗人、大作家。在他的一生中,正式出版过七十多部作品,有诗集、散文集、小说集以及戏剧、电影文学、史说、评论、美学等著作,是个名符其实的高产作家。其中一些作品还被翻译成英、法、德、西班牙、印度、日、俄、朝鲜等国文字。为争取世界诗人大会在中国召开,他作了大量的工作。在国际上,他多次获大奖。这样一位名声赫赫的大作家,其知识完全来自自身的刻苦努力。他童年参军,在战场上受过伤,是光荣的伤残军人。就是这样一位红根红苗红透了心的作家、诗人,却有着难以诉说的坎坷经历。最终,一个坚强的奋斗者成了大器,这个不懈的攀登者登上了诗坛的顶峰。而我,仅仅是一个普通的作者,七十岁才开始学习写诗,是我的爱情长诗《转经轮》让我和雁翼先生结下了真挚的情谊。雁翼先生最早在我的《花溪流芳》一书中看到过《转经轮》一诗。《转经轮》后来经过我的修改,由山西印刷集团出版。我给雁翼寄去了一册,随即收到了他的信和一首诗。信是这样写的:
毛依诗友:
长诗《转经轮》收到了,印得很够格,祝贺了,而且是公家出资,又印得那么多,具有历史意义。我之所以敬重你的大作,是因为目前爱情商业化之严重,令人忧虑。它严重的损伤着我们道德的根本,而你却从正面描写了爱情的纯洁,历史应该记下这一功业。
也许和你有着同感、同思,我也写了一部诗歌剧,复印给你,请批评。我的命运不如你,还没有剧团愿意搬上舞台,向青年男女宣扬爱情之可贵和赤诚。
希望你创作出新的作品,祝安。
雁翼 09年1月9日
雁翼先生的信,是对《转经轮》的肯定和赞许,特别令我感动的是,他以八十二岁的高龄且身体欠佳的情况下,将一本《海之恋》的剧本复印给我。复印一本书是十分麻烦的事,如果不是很看重这事,诗友之间不会将自己的作品复印赠人。我认真反复读这剧本,才领会他不惜费心费力赠书的深意。在随后的多次来信中,他建议我将长诗也改写成剧本,在他与病魔作斗争、生命弥留之际,还答应要为改造这个剧本亲自搭架子、建构架。为了使这件事顺利进行,他将自己的电话号码告我,以便随时交流意见。随信还寄来他题的一首诗,抄录如下:
读《转经轮》留思
爱情没有季节/天天叶绿花红
高过任何神灵的/生命共有圣母/血血肉肉支撑着人类/穿过亿万年时光/成长/除仇恨/垦荒凉
歌唱爱情/就是歌唱生命的兴旺
雁翼 2009年1月24日
*毛依诗友要我为他的爱情长诗《转经轮》写几句话,便又重读了诗的修改稿,留下这几句读后的思索。
雁翼的来信和赠诗,对我来说,是极大的激励和支持。雁翼强调这是一部纯爱情的诗,其思想性、艺术性他没有提及,在他的最后一封来信中,只建议我从众多《转经轮》的评论文章中选出部分精品,出评论集时,不要有“序”,因为“《转经轮》在美学探索上还在向深、高处发展,不要阻碍”。使我感到幸运的是,一些专家、学者对《转经轮》诗读后都表现了浓厚的兴趣,如西安师大博导霍松林先生,公认的国学大师,我寄了一册给他,他把1200行的诗“读过两遍”,对于九十二高龄的霍老来说,也真难为了他。他给我的来信写道:
毛依先生:
你好!大作《转经轮》读过两遍,很感人。雁翼先生说表现了爱情的纯洁,也中肯;但我认为:整个爱情故事的悲欢离合,千回百折,都与抓纲上线、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粉碎四人帮、拨乱反正相依存,其艺术效果是:“情诗亦是沧桑史”,对于读者的感发,就不仅是爱情的纯洁了。
写了一首“鹧鸪天”词,聊作读后感。本想用六尺宣写,但年老力衰,写了个小幅。
马作辑教授是我的高中同学,见面时代问好。
即颂吟祺!
霍松林 时年九二
霍松林先生系中国杜甫研究会会长、中华诗词学会名誉会长、中国唐代文学学会副会长、中国古籍研究会副会长、中国文艺理论研究会副会长。他是蜚声中外的国学大师,一生从事教学和国学研究,成绩卓著,且桃李满天下,著有《唐音阁文集》、《文艺学概论》、《诗的形象及其他》等多部国学巨著。从霍老写的一首词上,可以看出他对《转经轮》的评价:
鹧鸪天
——读爱情长诗《转经轮》
惊喜佳人在眼前,经轮共转结良缘。七批八斗心犹热,百折千磨爱愈坚。隔碧海、望青天,欣逢开放庆团圆。情诗亦是沧桑史,赢得高名万口传。
霍松林撰书 时年九二
“情诗亦是沧桑史”,霍松林有此感悟,作为诗坛大家的雁翼,何尝不是如此感悟?他对《转经轮》的热心,他给我寄《海之恋》的复印件以及对我的支持,明显是想要将这段“沧桑史”流传下去。他支持将《转经轮》诗改成剧本,支持出评论集,甚至支持我这个老年新诗人建“转经轮诗林”。我明白他的这番心意,随后我去信对他谈了我的一些打算,想了解他的一些想法。2009年2月17日我又接到了他的来信:
毛依诗友:
大札拜读,寄去“留句”,祝贺长诗新本印行。建造题词碑林,一定要有《转经轮》长诗的碑刻,否则题词碑林空空,如嫌诗长,可选段。如果把长诗改成剧本,用山西梆子搬上舞台,也许更能宣传爱情美。谢谢你的厚爱,打算重发表拙作《海之恋》,此剧已发表过,再发表,恐引出笑话,盼你能理解。我正在和有关剧团联系,希望能搬上舞台。能不能如愿?难说。三中全会已作出决议,否定了“文革”,但有些人的“左病”还没有完全医好。这也是我喜爱你长诗的原因。望保重。
雁翼 09年2月17日
再读《转经轮》留句/记录时代之实情实思/如日如月如星
恶雪里吐绿/鬼风中扬红
天理地魂之爱/光亮生命的神圣
*毛依诗友的爱情长诗要增印新本,要我再题几句话,便再读《转经轮》,再受激动,留句以记之
雁翼 2009年2月15日
雁翼先生的“留句”,已将《转经轮》定位:“记录时代之实情实思——如日如月如星”。他读此诗时一遍一遍的激动,是因为此诗“恶雪里吐绿,鬼风中扬红”,这种“天理地魂之爱,光亮生命的神圣”。我自己也难以想像,一个退休十多年的老头儿,早已过了爱情的季节,而且既不是职业作家,也不是专业诗人,但几乎是一口气就写出了这首爱情长诗。这对我自己而言也是个奇迹。中国散文诗学会副主席、中华诗词学会顾问丁芒读过此诗后,也很激动,他几次来信,并在评论中将《转经轮》喻为中国诗坛中出现的“哥德巴赫猜想”,认为它填补了中国长诗中的空白,并挥笔写了巨幅对联送我。联曰:“一曲恋歌高价值,千秋绝唱大文章。”文坛的其他一些名家,诸如梁上泉、石祥、屠岸、张同吾、莫文征、圣野、蔡丽双、张诗剑等等,在读过长诗后,都不吝赞美之词。
雁翼上过小学,只读过一年书。我比他“学历高”,我上过五年小学。他童年参军,南征北战。我当儿童团长时,入伍抗美援朝。青年时在部队中也曾意气风发,战斗间隙抓紧学习,很快就成了文书、文教、军事教员、团参谋。同时,我也经常写些小诗、小文、战地通讯,在军队报刊发表。在战友们的眼中,短短时间我成了知识分子。为了追求知识,在部队只待了六年,我就要求回国继续上学,恰逢山西某国防工厂来朝鲜招一批知识分子担任干部。1956年3月,我们一些有文化的志愿军战友集体转业到了山西。在有上千名大专学生的厂里,我成了企业报的主编。从此我在山西地方报纸杂志经常发表一些小文章。
我原以为经过努力,我会成为人们羡慕的诗人、作家。1957年反右时,我是“主编”,当然是“知识分子”。那个年代是知识分子遭劫的时期,为了在各个单位完成将百分之五的“知识分子”打成“右派”这一名额,有多少好人硬被诱惑献忠心,然后无限上纲将其打成“右派分子”。我因为是刚转业的军人,又是“贫下中农”出身,才免了一难。1958年又来了个“插红旗拔白旗”运动,我又差点被“拔”。作为报纸编辑,天天歌功颂德,如走钢丝,仍难免出事。厄运终于降在我的头上,一件小事断了我一生的前途,也让我此后四十年中再未提笔。
1960年10月份,厂报出了一个事故,事情是这样的:有一次,因为一个小青年在校对厂报时粗心了,将“毛主席万岁”后的“!”未校正确,厂报印出来时,成了“?”。报纸出来后我才发现,吓出了一身冷汗。幸好我发现得早,报纸尚未发出去,但这事在当时其“政治后果”是可想而知的。那个时候拿笔杆子是个十分危险的职业。以此为由,我被逼“自动离职”,没有打成“现行反革命”,已经是受到特殊照顾了。只可怜那个小青年,校对工作没干几天,就被“劳动改造”了。
“离职”等于失业,失业就等于全家人没饭吃。没办法,只好到农村当了农民。在农村干了七年以后,实在生活不下去。时逢“文革”,原单位都在忙着武斗停产闹革命,连杂活都没人干,需要招临时工,我通过熟人关系,才又回到了原单位当了干苦力的锅炉工、泥水工、水泵工。再经过六年临时工的磨炼,才又转成了正式职工。直到退休,一直从事体力工作。自从“自动”以后,再也没有写过任何文章,一搁笔就是四十年。《转经轮》正式出版后,我的文学天赋才苏醒过来。我的诗使我复活了!
下面就是雁翼在重病弥留之际给我写的信:
毛依诗友:
躺在医院病床上,望着药水珍珠般的滴进血管,无奈。你的信写得很诚实,我也必须真诚回答:一、《转经轮》是重要作品,改编成晋剧你必须动手。二、为了改编和演出的成功,你请一位晋剧朋友合作是必须的。三、我年老多病,已经没有力气进行大作品的写作了,但我愿意从旁帮助。在剧本结构上出点主意。如何?
编印一册评论集,主意不错,但建议你不要有“序”。《转经轮》在美学探索上,还在向深、高处发展,不要阻碍。如果搬上舞台会更热烈。
在四川刊印《转经轮》之事,我当努力。
盼保重。
雁翼 09年8月6日
这是雁翼先生的最后一封信。我不会电脑,也较少和外界接触,我也曾用雁翼给我的电话联系过,没打通,去信也不见回信。我一直在贵州余庆县松烟镇修建转经轮诗林,半年多以后我才知道这位老先生去世的消息。我惊呆了!我没有见过雁翼,只是书信往返,但我明显地觉得与他息息相通。我只觉得他像兄长,在通信中,我们连客套话都没有。我曾多次想抽时间专程去看望他,谁知道,谁知道他走了。他在生命垂危之际,对我的关怀叮嘱,想起来就心痛。
他是2009年10月3日乘鹤西去的,给我的信是2009年8月6日,也就是说,这封信是他在身体极度虚弱时,支撑着痛苦的身体,颤抖着握笔给我写的。他关心着全国向他求助的诗友,在病榻上他还在支持着中国诗歌的健康发展。给我的信,是不是他的绝笔?我是流着泪在写这篇向他汇报的文字啊!
一、雁翼建议我写剧本之事,现已写出来,由于我同山西晋剧界的朋友不熟悉,只得请河北梦雨先生与我共同完成。剧名《岚婷恋》,是歌剧的形式。另外还有福建作家谢维雍写的电影剧本《转经轮传奇》、秦皇岛市作家单文忠先生的歌剧《文兰婷之歌》等等。各地诗人文友对转经轮爱情长诗的兴趣与日俱增,我相信今后还有更优秀的剧本不断出现。
二、雁翼建议我出转经轮评议集时不要有“序”,我尊重他的意见,出了一本《转经轮赏析》,没有用“序”。其中收录了丁芒、屠岸、梁上泉、张同吾、董培伦、李旦初、莫文征、阿红、圣野等近百位文友的好评。
三、雁翼说修建“转经轮诗林”,应将长诗刻上。雁翼的建议,开始我有些犹豫。《转经轮》1200行,全部刻石,不仅工程大,也有些觉得太不谦虚。雁翼也许了解我的顾虑,信上说,你要觉得诗太长,选段也要刻。他的支持打消了我的顾虑,现长诗碑刻已在星宿岩展现。
现星宿岩已逐渐成为一处旅游景区。它的内涵丰富,有百多位国学专家、将军政要、社会名流题词勒石。被中国楹联学会定为“中国楹联基地”、世界汉诗协会命名为“诗教基地”,转经轮诗林还在进一步扩大规模。可惜雁翼先生走得早了,要他能亲自去看看他关心的诗林,不知他有多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