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物

　　家电补贴政策退出前后，董明珠已在多个场合表态反对补贴。去年全国“两会”期间她曾表示，拉动内需不能靠财政补贴，而应交由市场机制。今年4月，在“中国商界木兰年会”上，其提到有企业靠节能补贴发财，政策一取消就亏损，这是环境腐败。

董明珠：对补贴说“不”

□李 媛

　　7月14日，国务院总理李克强主持召开经济形势座谈会。格力电器董事长董明珠应邀发言时表示，“我们不需要国家的产业政策扶持，只要有公平竞争的环境，企业自己就可以做好”。对于她的建议，总理称“很有启发”。

　　2009年到2013年，我国连续推行多轮家电补贴政策，初衷是扶持企业健康发展，但在执行过程中屡现“政策依赖”、“补贴违规”等乱象，造成市场“优不胜劣不汰”的局面。

　　业界都在反思，是痛定思痛重新上路，还是寄希望于补贴“猛药”苟且生存，更多企业有了自己的答案。

　　补与不补的“博弈”

　　与总理对话，企业家的意见并非随口说说。

　　据了解，家电补贴政策退出前后，董明珠已在多个场合表态反对补贴。去年全国“两会”期间她曾表示，拉动内需不能靠财政补贴，而应交由市场机制。今年4月，在“中国商界木兰年会”上，其提到有企业靠节能补贴发财，政策一取消就亏损，这是环境腐败。

　　董明珠此次在中南海再次提及反对补贴的观点，是有原因的。尽管去年5月底，家电补贴政策已全部结束，但业内一直流传国家会出台针对空调的节能领跑者制度，延续补贴政策。据悉，这一政策目前已在上海试行，但与此前的说法不同，国家并未下发补贴，只是作为一项企业荣誉在推行。

　　家电补贴政策最初诞生于2009年。数据显示，2008年受国际金融危机影响，中国家电业规模增速从之前的14%—15%骤降至4.5%，2009年仅为5.8%。从当年起，国家先后推出家电下乡、以旧换新、高能效空调补贴、家电节能惠民四轮补贴政策。根据规定，家电企业每销售出1台符合规格的产品，国家就给予10%—13%的补贴。

　　在刺激政策的温室里，2010年家电行业增速猛升至20%以上，曾迎来一场“造富”运动。据行业协会统计，当年家电行业的规模增长接近30%，美的、格力等公司的营收和净利润增长均在40%以上。

　　截至2013年5月31日，节能惠民政策到期，所有补贴政策全部退出舞台。此时，已习惯刺激政策的家电企业突然有些怅然，意见分化也就此产生。白电企业如格力、美的都表态不希望补贴政策继续，但利润日益稀薄的黑电企业和一些中小企业仍对补贴抱有幻想。因此，补贴政策退出后的一年里，关于家电业重启补贴的声音一直不绝于耳。

　　比如，前述空调节能领跑者制度的呼声一度很高。据了解，空调行业曾专门就节能领跑者制度召开过几次会议，与会企业就补贴问题进行了探讨。

　　去年10月，有家电企业高管对媒体透露，发改委委托中国标准化研究院向各家电厂商征求过一次意见，主要是关于要不要搞补贴、补贴有什么好的建议等问题。当时，包括创维、格兰仕等很多企业都表示欢迎政策补贴。

　　此间，还发生一件颇为微妙的事情，暴露了家电企业对补贴的“博弈”态度。去年7月，美的集团董事长方洪波受邀参加总理座谈会，他在发言时提及，希望政府少一点补贴。但后来美的内部对外界的口径却发生变化，称方并没有这么讲。有知情人士称，“美的是受到来自同行的压力，所以变换口径了”。

　　温室刺激，市场难公平

　　国家出钱，刺激消费、刺激需求。为什么企业不想要?

　　在董明珠中南海发声后，商务部世界贸易组织司商务参赞刘毓骅站出来对此事做了一个收尾式的回应，或许一定程度上讲出了企业的心声。

　　刘毓骅说，好的市场环境才能培育出优秀的企业。“十八届三中全会决定，清理和废除妨碍全国统一市场和公平竞争的各种规定和做法，严禁和惩处各类违法实行优惠政策行为。世贸组织的基本原则，如非歧视、透明度、公平竞争、开放市场等，都是我们要学习借鉴的市场规则。”

　　公平的市场环境，是很多企业在经历5年温室刺激后迫切需要的环境，所以决定大义凛然地抛弃“补贴资金”。

　　有企业内部人士说，这几年的家电补贴政策，曾让不少小品牌死灰复燃，靠政策活着好几年，但多品牌并存的情况搅乱了整个市场格局。“比如阪神、齐洛瓦、格凌尼，这些新鲜而陌生的牌子，在广大的三四级市场广泛存在。有政策的时候他们弄两把，没有政策的时候，他们就很难有竞争力。”

　　据了解，仅在2009年家电下乡中，就有58家冰箱企业、73家洗衣机企业、26家彩电企业、30家冷柜企业中标。而现在，人们真正能叫出名字的品牌不足10个。

　　有业内人士称，对强势企业而言，都不希望有政策庇佑。家电业作为中国市场化程度最高的行业，早已习惯在市场上横冲直撞抢占份额;而政策庇护给了一些不具有竞争力的企业喘息的机会，造成优不胜劣不汰的局面，并不利于行业发展。

　　此外，从企业操作层面看，政策补贴也造成了很大的人力成本损耗和资金压力。

　　前述企业内部人士说，当年为了节能补贴，公司要成立专门的部门处理大量数据统计汇总上报工作。从总部、全国各分公司到经销商，各个环节都要专人管理，整个流程需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

　　补贴退出，企业现危机

　　有的企业不反对补贴，是因为在补贴退出后，企业实实在在出现了盈利危机。

　　自去年5月底家电行业补贴政策退出后，国内彩电企业受到影响较大。工信部的统计数据显示，以彩电为主的家用视听行业实现销售产值2639亿元，同比增长3.2%，比去年同期下降11.3个百分点。

　　今年一季报中，TCL集团、海信电器、四川长虹等国内主流彩电巨头的净利润均出现滑坡，其中海信下降8%、长虹下滑93.75%，TCL电视则出现亏损。创维日前发布2013年财报显示，其2013年净利润下滑16.5%。

　　“节能补贴政策退出，对市场的影响比我们想象的要大、要长。”创维集团总裁杨东文7月在财报解读会上说，“不同于原来的家电下乡政策结束，马上推出以旧换新，之后又推出节能补贴。没想到，这次节能补贴政策结束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在业内人士看来，是典型的“政策依赖症”。有分析认为，彩电销售在一年内“一蹶不振、持续低迷”，很重要的原因是不少彩电企业还期待国家后续会推出“新的替代政策”，从而忽视了主动救市的时机。

　　此外，5年的政策补贴让几乎所有企业都在扩大产能，严重透支了市场的消费力，而目前房地产市场又出现萎靡，彩电市场的前景遭遇前所未有的压力。监测数据显示，去年我国彩电销售量达5100万台，今年预计为4900万台，将出现30年来首次负增长。

　　在无政策时代，彩电龙头企业尚且艰难度日，很多小企业遇到的则是毁灭性打击。

　　今年6月，宁波宝洁电器有限公司申请破产重组——这家电器企业曾在2010年风光一时，它的冰箱、洗衣机、冰柜都中标家电下乡名录，仅冰箱产品就中标60余款。

　　但政策退出后，冰箱、洗衣机市场迅速降温。数据显示，今年1—5月，国内洗衣机累计零售量同比下降5.9%，冰箱零售量同比下降了12.38%。

　　宝洁电器相关负责人表示，公司破产重组主要是因为企业因连带担保，资金链出现问题，同时家电补贴政策退出也是一方面原因。据其介绍，目前在宁波、慈溪一带有很多中小家电企业都遇到了类似问题，挣扎在生死边缘。

　　补贴补给了谁?

　　企业走过5年的补贴时代，固然能体会到政策补贴给行业带来的刺激性影响，诸如顺利度过金融危机，促进产品迅速升级。但回头看时，谁都不能回避的一点就是，当年疯狂的补贴盛宴背后伸出的“黑色之手”。

　　有知情人士称，当年一轮又一轮的各类家电补贴中，真正能补给消费者的寥寥无几，厂商、经销商、地方财政部门是其中真正的收益群体。

　　“骗补的方法有很多。比如家电下乡政策，一般来说销售一台电器有一张家电下乡补贴卡，每张卡对应一个身份，上报国家后可以拿到相应的补贴款。但后来，经销商和企业都发现这张卡有利可图，厂家开始多印卡片作为给经销商的奖励，甚至出现一台产品对应4至5张卡。”上述人士说。

　　于是，那几年在农村地区经常可以看到这样一番景象：一些乡镇家电经销商不再热衷于卖产品，而是天天开着三轮车挨家挨户收身份证。对农民来说，借用一下身份证还有钱赚，他们当然很乐意。

　　业界还有一种公认的骗补方式，即“你补贴、我涨价”。比如，在没有中标补贴名录时，一台机器卖400元，中标后涨价到500元，按照国家规定补15%后的售价为425元，厂商实际比过去还多赚25元。按照正当程序，国家相关部门要对价格进行检查，但农村市场的检查力度微乎其微。

　　2013年6月，审计署公布2011年、2012年两年中家电企业存在的虚假申报材料、套取、骗补等行为，有8家企业涉嫌骗补金额近9000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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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家实行节能补贴的时候，有一帮企业都发达了。报告里讲我的利润多少个亿，第二年政策一拿掉，就亏损了。你盘剥谁呢?这就是国有资产流失，你把国家财政的补贴，应该进入市场的，结果流进了你的口袋，这是可怕的腐败、是环境的腐败。”

　　“要预防能效补贴带来成本浪费，拉动内需不能靠财政补贴，而应该交由市场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