岔江读桥
□陶昌武
在一个方圆数公里的范围内,居然荟萃着包括鬼斧神工的天生桥,历史悠久的铁索桥和石拱桥,钢混结构的公路和铁路桥在内的十三座桥梁,真是天下少有、蔚为大观,堪称桥梁博物馆!
这个地方名为岔江,是一个依山傍水,绿树环抱的村庄,隶属贵州省兴义市乌沙镇。
自北向南奔腾汹涌,穿行在崇山峻岭之间的黄泥河,与自西向东、逶迤而来的块择河,形成丁字型交汇。岔江就位于这个交汇点的西北位置。
人们一向认为,黄泥河是云贵两省的界河。然而岔江却在西岸,因此岔江是贵州的一块飞地。在这块飞地上,既居住着贵州的村民,也生息着云南的同胞。大家同饮一江水,共居一座山,门当户对,朝夕相处,情同手足,谈笑之声相闻,早晚常相往来。村民们自己开玩笑,说一天之内,要在两省之间,来回不知多少趟;经常会端着饭碗,跑到省外亲戚家的锅里去挟菜。
作为云南中部东进中原的第一站,贵州西出云南的要冲,从地理位置上看,岔江曾是历史上名副其实的“滇黔锁钥”。
岔江因河而得名,河则因为村庄而诞生了桥。这似乎是人与自然一种特别的约定。
在我国的江南水乡,不少村镇因为河流纵横交错,架设了不少桥梁,博得了“桥乡”的美誉。然而在云贵高原深处的岔江,周边桥梁之多,品类之全,实为罕见。
就在岔江村子里,高大的水杨树编织的浓荫之间,跨越黄泥河,有汕昆高速公路大桥,有摇摇晃晃、颠上簸下的铁索桥,跨越块择河的,则有连接云南钟山乡的公路大桥。高速公路大桥是名副其实的高架桥,离河面和村子都很高,高得让人觉得有一种敬畏之感,好像根本就没有把身旁的景物放在眼里,就远走高飞了。铁索桥则不同,它把身子低低的弯下去,弯成弓形,紧贴着河面,做出一种热情地想拥你入怀的姿式,很容易让人想起谦逊一词。
接纳了块择河的黄泥河,从岔江开始,流量骤增,河床也开阔起来。枯水季节,沙滩显露出来,常有奇石爱好者,前往采集。过去,两岸的人员和物资往来,都从这里摆渡,如今镌刻着“兴义渡”石碑的码头遗迹尚存,只是已没船舶的身影。明代大旅行家徐霞客,当年渡过黄泥河后,曾在东岸的客栈里歇宿。
紧邻古渡,下游不远,河面骤然收紧,落差突然增大,水流变得格外湍急,两岸奇峰高耸,夹岸对峙。这时只见一座三拱过河的石拱桥,横空出世般映入眼帘。该桥名为永康桥,修建于上世纪初,系滇黔边务督办、兴义人刘显潜捐资倡修。虽经百年风雨洗礼,桥身依旧牢固如初,桥面下方悬挂的“斩龙剑”,仍然完好无损。西岸的碉楼,东岸的桥碑,似乎在向南来北往的人们,渲染着当年的热闹。
和黄泥河相比,块择河显得温和多了。当地人形象地比喻,说黄泥河是公河,块择河是母河。这公母和阴阳两条河流的融合和默契,滋润着那片贫瘠却神奇的土地,养育着那方淳朴而敦厚的山民。
沿块择河溯源而上,行约一公里,便是南昆铁路大桥和喜旧溪铁索桥。这也是一对绝妙的组合,铁索桥小巧玲珑,似有若无,默默无闻。铁路大桥高大雄伟,气势磅礴,远远看去,仿佛长虹卧波。
再往上游不远,紧邻云南的长底水电站,有一座名为德沙大桥的钢混结构桥梁,两拱过河;桥礅上方两侧,各有两个小拱,造型别致,美观大方。与咫尺之隔的水电站大坝、发电厂房遥相呼应,也算一景。
回过头来,从岔江沿黄泥河而上,仅仅一箭之地,就到了犀牛塘,这里有著名的一景三桥奇观。即高耸入云的南昆铁路大桥、已经废弃不用的324国道老桥(石拱桥)和钢混结构的新桥。这三座桥梁,都以依山而建的犀牛塘水电站为背景。许多人云游至此,都会驻足停留,跑到远远的田野上,举起相机。
相传,很早以前,这里的河床,水位很深,两岸森林茂密,浓荫密布,除了各种鱼类,还有犀牛出没,因此得名犀牛塘。如今,没有了犀牛的身影,犀牛的传说还在。
沿着河谷,绕道逆流而上,在犀牛塘水电站库区的尾水位置,可以看到横亘在峡谷上方、半是天成半是人工的天生桥。不难想象,千万年前,最近的一次板块运动,形成现在的地形地貌后,这里留下了两块长长地相对伸展出来、若即若离的岩石。谁也预想不到,接下来的第一场大雨,形成的黄泥河处女流,一路开天劈地、穿峡过谷而来,到了这两块岩石下面,居然顺利地通过了。随着时间的推移,黄泥河以其巨大的穿石之功,一天天向地层深处切割下去,然后形成了今天的峡谷,而那两块岩石,慢慢就变成了今天的天生桥。它的存在,是造物主对当地山民的恩赐。奇特的是,天生桥两岸,各有一眼山泉,一年四季清澈透明,从桥的身旁流入河里。在贵州一侧的岸壁上,还有一眼水流时断时续、时大时小的间歇泉,非常神奇。相传很早以前,桥旁生长着若干大树,人们往来只须扶着树枝,就可一跃而过。大约到了清朝末年,住在东岸的高氏家族,出资出力,以那两块岩石为礅,使之连接起来,但仍被称其为天生桥。
当年,从贵州到云南,除了走下游的兴义渡和永康桥,还有一条至今遗迹尚存的古驿道,就在上游不远。连接这条古驿道的,也是一座石拱桥,名为抹角桥,一拱过河,两边各有一个耳孔,耳孔既能增加泄洪能力,又提高了桥梁的观赏性。史料记载,该桥始建于清朝康熙年间,迄今已有两百多年的历史。
游走在岔江四周的这些桥梁上,你会觉得天地实在神奇,自然真是大美;而聪明的人类,又赋予了这种神奇和大美,以生命的活力。
写到这里,我突然又想起,在这些有形的桥梁之外,岔江还有一座无形的桥梁,一座跨越时空和国界的桥梁,它连接着古老的过去,也连接着遥远的世界,这便是三叠纪古生物化石群的发现。在岔江周边,发掘出来的鳍龙类、鱼龙类、海龙类、原龙类、鱼类、双壳类、菊石类、棘皮类等动物化石,正在吸引着国内外古生物化石专家的目光。
作为一个村子,在岔江的意识里,它不会将自己的存在,与桥梁博物馆这个概念联系起来。但这不等于,人们会将那些姿态各异、妙趣横生的桥梁,从记忆里抹去。那些喜欢寻幽探古、追求自然的人们,正在成群结队地走近岔江,走进那个神秘莫测的桥梁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