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张守涛

100年前，中国民主革命的伟大先驱孙中山先生的生命之火熄灭于北京，但革命的星火早已燎原，点亮了一个民族的未来。他的身影虽已远去，但他的理想、他的奋斗、他的呐喊，依然在历史的回响中激荡着我们的心灵。

——编者按

1925年3月12日，孙中山先生因病逝世。今年是他去世100周年。孙中山因何去世？他最后的时光是怎样的呢？

一、孙中山北上

1924年9月，第二次直奉大战爆发，直系与奉系激战，直系冯玉祥率部突然回京发动北京政变，占领北京，软禁了刚刚贿选成为总统的曹锟。冯玉祥主政北京后将部队改名为国民军，并邀请孙中山北上商谈国是，“指导一切”。冯玉祥与国民党早有来往，自称是孙中山“朴实的追求者”，参与北京政变的胡景翼、孙岳等将领也都是革命党人。对冯的北上邀请，胡汉民等国民党人持反对态度，认为孙中山入京也恐无所作为；苏联顾问鲍罗廷赞成，认为北上将会为国民党提供更大舞台。孙中山自己则欣然同意，因他信赖冯玉祥，之前曾托人将自己写的《建国大纲》赠与冯玉祥。1924年11月10日，孙中山在广州发表《北上宣言》，指出国民革命的目的“在造成独立自由之国家，以拥护国家及民众之利益”，并就此提出对外“取消一切不平等条约及特权”，对内“召集国民会议，以谋中国之统一与建设”。

　　于是，1924年11月13日，孙中山不顾个人安危启程北上，希望能实现南北合作，统一全国。当天孙中山乘坐永丰舰抵达黄埔后，视察了他一手创建的黄埔军校，对蒋介石等人说：“今有学生诸君，可完成吾未竟之业，则可以死矣！”（《孙中山全集》第11卷，中华书局）但就在孙中山北上时，冯玉祥因势单力薄而与奉系张作霖、皖系卢永祥等军阀合作推段祺瑞为临时执政，他自己则被调离北京去张家口当西北边防督办。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时孙中山已在路上，只能继续启程北上，希望通过政治斗争改善时局。11月17日，孙中山抵达上海，近万名民众高喊着“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军阀”等口号迎接。

　　12月4日，孙中山一行抵达天津，首先会见了在天津的张作霖。会见中，“东北王”张作霖盛气凌人，反对当时的国共合作，对孙中山称“我是一个捧人的人，可以捧他人，即可以捧你老。但我反对共产，如共产实行，我不辞流血”。双方不欢而散，之后孙中山因劳累和受寒便感身体不适，不得不在天津休养了一段时间，但仍然每日卧病在床看书和接见各路宾客，还在接见段祺瑞派来迎接的代表许世英时怒斥段提出的“外崇国信”和召开“善后会议”。

　　1924年12月31日，孙中山抱病和宋庆龄、汪精卫等人进京，无数民众手持小旗在车站门口欢迎，旗帜上写着“欢迎首倡三民主义、开国元勋、中国革命领袖孙中山先生”。此时孙中山病情更加严重，接见前来欢迎的北京警备总司令鹿钟麟等人都是躺在卧铺上的。进京后，孙中山在入住的北京饭店作了简短讲话即《入京宣言》，表示“文此次来京，曾有宣言，非争地位权利，乃为救国”（《孙中山全集》第11卷）。第二天正是元旦，段祺瑞派儿子段宏业和政府秘书长梁鸿志去北京饭店给孙中山贺年，孙中山表示身体未愈要过段时间才能与段祺瑞见面。1925年1月5日起，协和医院医生给孙中山药针诊治，但病情仍无好转。医生想动手术，但孙中山刚开始予以拒绝，他认为自己病情可能没有那么严重，且还需工作。1月17日，孙中山在病榻上致电段祺瑞，反对段祺瑞要召开的“善后会议”。直到后来无法进食，体温越来越高，孙中山才同意动手术。

　　1925年1月26日，协和医院医生为孙中山施行外科手术。当医生将孙中山的腹壁切开后，只见其整个肝脏表面、大网膜和大小肠面上长满了大小不等发硬的黄白色结节，整个腹腔内脏器粘连在一起坚硬如木，已经无法做手术。医生只能从肝上取出小块组织作活检标本，将肝部的脓液吸出，便将伤口缝合了。对活检标本化验后，医生确诊孙中山已是肝癌晚期。

　　对此病情，孙中山听后“安静而勇敢，决计与病魔抵抗，继续接受镭治”（转引自李菁《天下为公：孙中山传》）。但用最先进的放射性镭锭照射法治疗一段时间后仍无效果，协和医院告知已无法治好孙中山的病。2月18日，孙中山出院改为中医治疗，由北京著名中医陆仲安诊治，一度略有起色。但2月24日，病情又有大变，孙中山突然气息微弱呼吸急促，陆仲安也表示爱莫能助。

　　此后，孙中山的病情不断恶化，饮食困难，全身浮肿，极度疼痛。宋庆龄在病榻前日夜服侍，不辞辛苦。她为让孙中山安心休息，甚至在寒冬腊月只穿着袜子在房间走动。廖仲恺的夫人何香凝后来曾这样评价在病榻前服侍的宋庆龄：“在先生病榻之旁，三月未离一步，衣不解带，食不知味，以先生之精神为精神，使吾人永念不忘者，则为孙夫人，夫人之精神与劳苦，为吾辈所当敬爱。”孙中山则常老泪纵横叹息不已，因他壮志未酬。但孙中山依然抱病工作及坚持阅读书报，他组建了汪精卫、于右任、李大钊、李石曾、吴稚晖、邵元冲、陈友仁等人组成的联席式国民党中央政治委员会，积极推动国民会议的筹备，并不断接见各界人士宣传自己的主张。而眼见孙中山恐不久于人世，国民党中央政治委员会多次研究草拟孙中山遗嘱。

　　2月24日下午，汪精卫、孙科、宋子文、孔祥熙等人进入病房。感觉到有人进来，神志依旧清醒的孙中山微微睁开眼睛，问汪精卫等人有什么事不妨直说。汪精卫委婉地请孙中山留下教诲，“让各同志有所遵守才好”。孙中山明白汪精卫的意思，沉默许久才说：“你们要我说什么话呢？”汪精卫便把拟好的遗嘱念给孙中山听。第一篇是政治遗嘱，全文为：

　　余致力国民革命凡四十年，其目的在求中国之自由平等。积四十年之经验，深知欲达到此目的，必须唤起民众及联合世界上以平等待我之民族，共同奋斗。现在革命尚未成功，凡我同志，务须依照余所著《建国方略》《建国大纲》《三民主义》及《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宣言》，继续努力，以求贯彻。最近主张开国民会议及废除不平等条约，尤须于最短期间促其实现。是所至嘱！

　　第二篇是家事遗嘱，内容为：

　　余因尽瘁国事，不治家产，其所遗衣物、书籍、住宅等，一切均付吾妻宋庆龄，以为纪念。余之儿女，已成长，能自立，望各自爱，以继余志。此嘱。

　　听后，孙中山表示满意。汪精卫于是拿出笔墨要请孙中山签字，此时，屋外传来宋庆龄的哭泣声，孙中山怕宋庆龄更加伤心，于是说：“你且暂时收起来吧！我总还有几天的生命的。”汪精卫等人听后不敢再请孙中山签字，便将遗嘱稿收好离开了。

二、孙中山病逝

　　此后，孙中山的病情更加严重，腹水有增无减，脉搏一度跳到了156次。但孙中山依然关心国事，如他组织在京召开国民会议促进会全国代表大会，让何香凝告诉廖仲恺不要来京以免耽误广州工作，让汪精卫发电给东征军队不可扰乱百姓。

　　3月11日，何香凝进病房探视，发现孙中山的瞳孔开始放大散光，便叫汪精卫赶紧拿出遗嘱请孙中山签字。何香凝担心孙中山再因宋庆龄伤心而不肯签字，又和宋庆龄弟弟宋子文一起去找宋庆龄说明情况。宋庆龄深明大义，知道孙中山遗嘱的重要性，忍痛说道：“到了这个时候，我不仅不愿意阻止你们，我还要帮助你们了。”

　　中午时分，大家一起来到孙中山病房。孙中山此时已无力抬笔，宋庆龄只能含泪托着孙中山手腕在遗嘱上签了字。除了上述两份遗嘱外，还有一份由陈友仁和鲍罗廷起草的《致苏俄遗书》，该遗书希望国民党与苏俄继续“合力共作”。签完字后，孙中山也知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于是吃力地说道：

　　我这回放弃革命根据地的广东，来到北京，是为谋和平统一的。我所主张统一的方法是：开国民会议，废除不平等条约，实行三民主义和五权宪法，建设一个自由平等的新国家。现在为病所累，不能痊愈，以致主张未能达到！生死本不足惜，但是数十年为国民革命所抱定的主义不能完全实现，这是不能无遗憾的！我希望各位同志努力奋斗，使国民会议早日开成，不平等条约即得废止，达到实行三民主义和五权宪法的目的，那么，我死了也是很瞑目的！

　　此时，在场的人再也忍不住纷纷失声痛哭。孙中山又把儿子孙科、女婿戴赛恩叫到床前，让他们“善待夫人”。闻此，宋庆龄悲痛至极。

　　下午，孙中山病情更加恶化。他拉着何香凝的手不放，连说两句“廖夫人”，何香凝明白孙中山的意思而回道：“孙先生一切主张，我也誓必遵守的，至于孙夫人，我也当尽我力量来爱护。”（伍达光编《孙中山评论集》）

　　此后孙中山处于昏睡状态。深夜4时，孙中山开始说胡话，弥留之际的孙中山断断续续说“和平”“奋斗”“救中国”“国民会议”“同志奋斗”……月12日9时30分，孙中山停止了呼吸，享年59岁。

三、孙中山去世后

　　孙中山逝世当天，段祺瑞政府下令降半旗志哀，并拨专款作为葬费。随后，各国驻华公使亲临吊唁，中共中央及很多外国政府、社会名流发来唁电，国内各地民众自发走上街头哀悼纪念，海外华侨也纷纷举行悼念活动。国民党和共产党组成了治丧委员会，决定将孙中山遗体做防腐处理长期保存。3月15日，孙中山遗体在协和医院进行了防腐手术。入殓时，孙中山遗体身穿西服，外罩民国大礼服，头戴大礼帽。

　　3月19日，孙中山灵柩从协和医院移至中央公园，孙科、宋子文、孔祥熙、汪精卫、李大钊等人轮流抬着灵柩，宋庆龄身穿丧服跟在后边。沿途有10多万民众护灵致哀，民众不断高呼：“孙中山永垂不朽！”3月21日，国民党为纪念孙中山，将孙中山乘坐的永丰舰改名为“中山舰”，将香山县改名为“中山县”。同一天，中共中央机关刊物《向导》出版《孙中山特刊》以表纪念。3月24日，公祭孙中山的地点选在中央公园，灵堂上悬挂孙中山遗像及“有志竟成”横匾，两边高悬“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对联。前来祭奠签名者有74万人，孙中山的一些日本老朋友也专程来北京参加葬礼，各界赠送挽联、祭文、悼词多达10万余件。其中有一副北伐军豫军总司令樊钟秀送的挽幛称孙中山为“国父”，这是孙中山被尊称为“国父”的开始。

　　4月2日，孙中山灵柩被送至北京碧云寺，沿途送殡者达30多万人。在悲鸣的哀乐声中，孙中山灵柩被安置于碧云寺最高处金刚宝塔的石龛中，直到1929年。1929年5月，历时三年、耗资100多万元的中山陵建成。建于此地是因为孙中山曾有遗愿“葬于南京紫金山麓，因南京为临时政府成立之地，所以不可忘辛亥革命也”。1929年5月26日，孙中山灵柩自北京南下，5月28日抵达南京，6月1日在中山陵正式举行奉安大典。当时，前来向孙中山作最后告别的人多达50万，罗家伦填写的一首奉安歌中唱道：“大道兮填填，哀歌兮极天，肃奉安兮国父……”从此，孙中山长眠于中山陵，中山陵后成为全国爱国主义教育基地、海峡两岸交流基地。

　　孙中山去世后，社会各方都给予了极高评价。如陈独秀说：“全国的民众呵！我们没有了中山先生了！我们失去了一个伟大的革命领袖，是我们极大的损失。”李大钊的挽联盛赞孙中山道：“四十余年，殚心瘁力，誓以青天白日，满地红旌，唤起自由独立之精神，要为人间留正气。”美国一家报纸将孙中山与甘地、凯末尔、列宁、威尔逊并列为“现代五杰之先知先觉者”。当时中国最大的报纸《申报》评价孙中山说：“中国数十年来为主义而奋斗者，中山先生一人而已。”连和孙中山长期对立的梁启超也在《晨报》上发表文章称赞道：“孙君是一位历史上的大人物，这是无论何人不能不公认的事实。我对于他最佩服的：第一是意志力坚强，经历多少风波，始终未尝挫折。第二是临事机警，长于应变，尤其是对于群众心理，最善观察，最善利用。第三是操守廉洁，最少他自己本身不肯胡乱弄钱，便弄钱也绝不为个人目的。”（李菁《天下为公：孙中山传》）当时，段祺瑞政府也主张给予孙中山“国葬”待遇。

　　的确，孙中山一生为革命为共和奋斗四十余年，不屈不挠，坚韧不拔，矢志不移，为中国民主共和现代化作出了伟大贡献，立德立言立功，其成就思想人格都足以不朽。如李菁在著作《天下为公：孙中山传》中所言：“凭借着坚定的政治信念，孙中山‘一个人的战争’终于唤醒了整个民族整个国家，追随革命的人从无到有，从少到多。将革命推向广度和深度。作为领导辛亥革命、推翻清朝统治、结束封建帝制的领袖人物，世纪伟人孙中山虽然也有思想和历史上的局限，但无疑是中华民族的一个符号，他代表了我们民族的意志和理想，代表我们民族的团结和统一。实现孙中山的强国理想和‘天下为公’的理念，是我们全体同胞都矢志追求的目标。”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2025年是孙中山去世100周年，我们今天依然需要传承孙中山精神，为国家更美好的未来奋斗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