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杨晓文

今天是恩师王燕玉百年诞辰，在这个隆重的纪念日子里，弟子能在此发言，深感荣幸。

1979年，我考进贵阳师范学院历史系，在而立之年有幸成为先生的弟子。当年先生年逾半百，正处做学问的鼎盛期，加上改革开放后科学文化春天到来的社会大背景，为他们那一代知识分子创造了施展学术抱负的舞台。也因之先生的教学风采得以淋漓尽致的展现，精彩之处数不胜数。

这次有幸受邀参加先生百年诞辰纪念活动并发言，弟子深恐才疏学浅，词不达意，情深言拙，词不逮情，所选事例恐不能囊括先生教学的全貌。然既已承担起发言责任，就只有壮着胆子，怀揣虔虔之心与诸君分享先生当年课堂教学的精彩瞬间和先生给予之教诲。不妥，不当，不确之处还望恩师族人和在坐诸君海涵。

先生学术，弟子唯有崇仰。

先生文章，弟子唯有仰望。

先生教学风彩，弟子斗胆效仿。

下面，谨就先生教学和教诲谈点个人感受，以念先生。

一、教坛风彩   独树一帜

大二的时候，先生给我们上中国历史文献选读。

那时先生上课每每抱着一摞书和自编的讲义走进教室，书头总夹着几张条子。不过奇怪的是，课堂上从未见他去翻这摞书和自编讲义的任何一页，以至坊间有人误传恩师好像从来不写教案也能把课讲到极至。其实这是不确切的，因为恩师的功夫是在课堂外早已下足了的，自然而然课堂上的旁征博引，口若悬河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了，这是确有事例为证的。一次随班上同学趁课间先生在教室外小憩片刻之际，翻了先生讲台上的书，看到几乎每页都有眉批，字里行间都有夹注，这足以明证先生课堂外的功夫下得很足。由此可见，先生不是神，而是一个兢兢业业教书育人，治学严谨的活生生的人。

先生上课是出乎心动乎情的。记得讲屈原《涉江》那一课时，先生老早就在教室门口站着，上课钟声响过约五分钟左右，先生仍在教室门口抽烟凝神沉思。同学们正猜疑之时，只见先生突然猛吸几口扔掉烟头，然后健步走上讲台，一边背诵原文一边逐句讲解，一气呵成。待文章讲完下课钟声便随之响起，这样的时间把控令全班学生折服，甚至用了掌声来表达敬意。啊，原来先生在教室门口抽烟沉思是在为讲授课程积蓄情感。

还有一次，先生讲完课后把要求学生抄录的片段写在黑板上。只见两米长，一米二高的黑板先生全部写完，亮眼之处是最后的句号与下课铃声相撞。这样的同歩堪称神奇，且不仅仅只有一次课，可见先生对授课时间拿捏的功夫颇深。

先生的课堂教学风格不仅仅是体现时间的驾御上，而且还体现在情感的投入上。冬天有时讲课因入情太深，情绪亢奋，脖子都会冒出热气。先生这种出乎心动乎情的授课风格，确实独树一帜，亦成为弟子后来课堂教学遵循的典范和追求目标。

先生的授课，在选材上博而不杂，约而不偏，目的是从才，学，识三个方面来塑造学生的历史素养。入得课中，更是抽絲剥茧，条分缕析，层层递进，鞭辟入里，听得弟子们犹如醍醐灌顶，拨云见天。

先生抒情不苟言笑，却言淡情浓，形静情涌，爱憎分明，善恶有别，对弟子在价值取向的形成上大有裨益。

二、面命耳提   没齿永珍

弟子毕业之际，曾去向先生辞别。一方面是表达对先生的敬意，另一方面主要的还是想当面聆听先生的点拨。

先生讲了两点：

一是对教书人的基本要求。先生说作为教书人在文章量的储备上至少要有百八十篇古文的储备量，不只是闲看，而是要精读默记。就这一点而言，而今40年过去了却未能如先生所期，弟子深感惭愧。

第二点是谈对老师这个职业的认识。先生说，在我国民间家庭的神龛上教师是上香火的，之所以能上香火是由教师从事的职业决定的。古希腊神话中的普洛米修斯盗取的天火是物质的，而中国百姓把教师供奉在神龛上则是有着双向的精神取向的，既表达百姓对教师的尊崇，又暗喻教师的使命是传播精神文化，是续文化之命的人，是传播文化薪火的人。一个家族，一个国家，一个民族若文化之命断了那是没有希望的。经先生这一深入浅出的点拔，对教师这一职业的认识有了质的升华，并成为弟子三十多年坚守基础教育而不改初心的精神支柱。弟子虽愚钝不肖，但这样的坚守也曾为贵州基础教育中的历史教学撑起过一片小小的天地；这样的坚守也无愧于恩师弟子之名；这样的坚守也点滴活化了先生的教学艺术风格；这样的坚守亦可告慰先生于九泉：先生的面命耳提让弟子受用一生。

正是：

娄山苍苍，洛水泱泱。

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躬耕杏坛，桃李芬芳。

精研黔史。名冠黔疆。

后有来者，为师增光。

①娄山：指黔北大娄山山脉，王氏居住的龙渊在大娄山山脉的南侧

②洛水：指王氏居住地的洛安江

杨晓文

贵阳师范学院（现贵州师范大学）历史系79级学生

2023年10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