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州泮水赵楼的历史记忆

□文/图  罗定宇

尊师建楼，因楼见赵。看似一句普通的绕口令，却蕴含着一座“楼”的前世今生。它是一座什么样的楼，是谁建造了它，这座楼的背后又有着怎样的故事，对于当下和今后还有哪些历史意义和价值呢？

带着这些问题，我来了一次说走就走的探访古迹之旅……

在遵义市播州区泮水镇永安社区复兴街边一处敞开的烟酒店前打听，被告知“再往前走走就是了”。再往前走，不就出镇了吗？不远处右拐有一个岔口，两旁排列着些错落有致的房屋，硬着头皮再往前走了走，不假思索地拐了进去。眼前是一座有些历史的纪念建筑，在当时应该属于繁华的居民区，我这样想着。

沿着狭窄而幽静的巷道往里走，欣赏着略显斑驳的墙壁和各式的门窗，不知不觉已走到尽头，此行要探寻的目标——泮水赵楼，静静地伫立在我的面前。

说是楼，还不如说是碉，又有些像城堡，就是新中国成立前黔北部分富户为抵御农民起义军和各种散兵游匪的滋扰、便于观察“敌情”而建立的防御工事。环顾四望，赵楼屹立在一个青石铺墁的院坝中间，四周都是新建的民居，它的建筑风格和陈旧程度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又是那样的“鹤立鸡群”。整座楼坐东向西，砖石结构，共三层，面阔约6米，进深5米余，通高近9米。一层右边开有一道窄门，旁边有多处精美石刻，为当时西乡泮水书法名家王纶（字小南）、傅鸿词、刘资能、牟成志、胡小梁等或撰或书的匾额、对联和跋词，内容言辞优美、对仗工整、内涵丰富，其书法篆隶楷草行五体皆备，结构严谨、点画精到、气势苍劲，石刻更是阴阳兼备、雕刻精湛、独具匠心。“赵楼”二字笔走龙蛇、遒劲有力，如楼之眼，光鲜醒目。王纶撰联的“学摹巢经全集，且藏新石室；楼怀牂北瓣香，惟奉本师堂”，再配上“傲农”先生的俊秀隶书，简直就是画龙点睛、凝练传神，有力映衬了该楼作为尊师重教的“本师堂”所在。这些保存至今的精美石刻，是不可多得的文化遗产，有着较高的文史价值和艺术价值，彰显着书法之乡——泮水源远流长的古风文韵，使书法爱好者的我叹为观止。

二楼的题字为黄底白字，由左至右、自上而下分别为1942年该楼落成时地方政要名流的题词。有时任立法委员刘健群题写的“因楼见赵（道）”；国大代表江仲瑞题写的“高瞻远瞩”，因字的左边有不规则长方形的观察、射击孔，两竖略带S 形，其“仲”字只见为“中”；还有贵州第五区专员邵陵题写的“尊师重道”，不知什么原因变成了“遵师重道”；紧接着是遵义县县长周元椿题写的“别树风徽”，文字错得有些离谱，四字竟错了两字，塑为“前树风微”了，想是修复时匆忙，又一时找不到知情人和可供参考的范本所致；其余是遵义县参议长刘钟荫题写的“志存古今”和贵州大学文科士夏柱题写的“师其人”。这些政要名流手泽扎堆展现于一壁，均为端庄俊秀的楷体，自然为小有名气的沙滩文化添色不少。两旁原有的对联也已被铲掉，也许是墙壁较高的原因，又或许是破坏者良心发现，上联的第一个“事”字还有些若隐若现，为后来的好“文”者留下可供探索的蛛丝马迹。

经附近的村民介绍，该楼是傅家大院的主人傅道新为纪念恩师赵恺修建的。

赵恺（1869—1942），字乃康，自号牂北生，晚号平叟，黔北著名汉学家、教育家，老家南乡平水里清水塘（今遵义市播州区西坪镇桂山村桂花组）。祖父赵锡龄担任讲席，迁居县城。清朝“咸同战乱”，父母投奔省城华家，先生于是生于贵阳，6岁时随返遵义，每日诵读父兄身旁，后受业遵义名儒鞠子清、郑知同，光绪三十年（1904）成贡生。其兄赵怡署四川江津县期间，曾参事县衙。民国初年归家，长期执教于县城中学，教学注重实学和品行教育。民国四年（1915）和安顺人杨恩元一起总纂志稿，历3年时间完成的《续遵义府志》，成为民国时期全省唯一修成刊行的府志。他一生崇尚郑学，留心收集郑珍遗稿，辑成《巢经巢遗诗》，后汇编成《巢经巢全集》刊行。民国二十四年（1935），中央红军进驻遵义期间，与徐特立晤谈，并组织人将县城私家藏图集中在府学妥善保管，后送交市图书馆，为保存地方文献作出了巨大贡献。他还是地方开明绅士，在国民党统治时期，设法保释、营救了进步人士杨天源、夏都棻等。民国三十一年（1942）六月六日病逝，享年73岁，先葬遵义老城龟山，后因扩建遵义三中迁葬西坪青龙山，其墓现为市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其一生“不慕荣利，精研经史，通声韵训诂之学……工诗，书法精四体……”，著有《平水旧闻》《近泉杂记》《剑山庐杂话》《遇徐特立先生记事》《赵乃康诗文集》《同名录》《读说文解字》等。

建楼者傅道新，清光绪三十三年（1907）生，泮水中街人。在遵义三中求学期间，受业于赵乃康先生门下，惠沾化雨，获益实多，特别是书法，亲得先生授受，师生情谊深厚。后曾任国民二十五军少校军需处长、鸭溪区区长、县参议员等。1942年3月，西乡地方不靖，匪患渐起，傅道新决定效仿傅氏先贤筑营盘以作根本，两广富商、客家建碉楼积极防御的做法，在傅家大院北面的园地里择定位置，延请工匠开始建设。恩师赵乃康先生逝世的噩耗传来，他追忆“辱承训诲，乃粗识文字，并知立身处世之道……惠沾化雨，不谓深且厚哉”，加上“素习赵书，今以之置座右，时临摹而神会之，庶得法家三昧耳”，感念恩师至德，且惭愧“未尽守庐之义，展奠之忱”，痛哭流涕之余，暗喜建筑碉楼，正合西南巨儒郑珍热爱北宋书法家米芾真迹，在新舟禹门望山堂兴建“米楼”而珍藏其作品的做法，于是不顾当时经济困难，不惜牺牲一切人力物力，亲自监工、紧赶慢赶，终于在暮秋时节建成该楼，除遍请当时的政要名流题词、赠墨外，以尊崇恩师之意谥名“赵楼”，并亲笔撰写了《赵楼记》，说明“吾楼以赵名，非仅保存乡国文献、先哲遗墨而已，盖感师至德，以人名楼，示纪念也”的建楼宗旨，然后将《遵义府志》《续遵义府志》《巢经巢全集》《巢经巢遗诗》等乡邦文献，和恩师历年手书的四体法帖，以及元代著名书法家赵孟頫的书画真迹等名流墨宝珍藏其中，在“日夕研究，读书课子”之余凭栏远眺，泮水场内景色尽收眼底，又“览万物之荣枯，感河山之破碎”，抚今追昔，发出“楼存名垂，永期不朽”的慨叹。

 赵楼集防御碉楼、“本师堂”和藏书楼三大功能于一身，因具有黔北独有的典型建筑风格，较好地保留了多位政要名流题记，有着较高的历史文化价值和艺术研学价值，且为全市少有的发扬“尊师重教”光荣传统的实践教育基地，2012年被公布为“遵义县文物保护单位”，2020年升级为“遵义市文物保护单位”。

经历了数十年的风雨剥蚀之后，该楼墙体已有裂纹并呈倾斜之状，阁楼内保存的乡邦文献和名人字画也大多不见了踪影。但诚如傅道新先生《赵楼记》所期许的那样，该楼却依然保持着“惟洁惟坚”的本色。傅先生那种“感师至德，尊师重道”的精神，更是如“玉光卓立”，历久弥新，可以提振当下部分“读书无用”和“无所事事”的颓废之风，激发全社会对教育发展、人才培养和科技创新的关注，吸引更多身在异乡的游子和功成名就之士，让他们不时想起那片曾经生养自己的热土，守候在那里的老槐、小溪和双亲，发奋建功立业，不断为家乡日新月异的发展添砖加瓦、贡献力量。景仰前贤、学摹英雄的精神不灭。“雪巢宛在”，又何愁“黄鹤”不会再来？中华之复兴指日以待。

赵楼

《赵楼记》碑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