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歌声悠悠
□梁 松
那年,大年初三刚过,好友桓雄邀约我到他家小住几天,于是,我告别温馨的郎唢布依小寨,傍晚时分到了桓雄家,那个布依村寨的名字叫作竹林堡。
正巧桓雄的老表哥来拜年,晚上一大家人聚在堂屋,品尝着满桌地道的布依农家菜。醇香味美的蒜苗炒香肠、爽口纯正的折耳根炒腊肉、喷香扑鼻的酸辣椒炒小河鱼、风味独特的血豆腐,还有柔软可口的腊肉汤煮长菜……
吃过饭,桓雄的老表哥说声困极了就回房睡觉,正当我起身也要去休息的时候,桓雄的两位女同学,穿着崭新的布依族服装前来串门。桓雄便又拉着我的手到火塘边坐下,还往火塘里加了几根劈柴。桓雄的母亲在火塘边上放了一个加好老生姜和红糖的土罐,不一会土罐咕嘟咕嘟地涨开了,她又将姜糖水倒出来递给我们。
两个女孩轻声道声谢,接过姜糖水后,看着我就笑吟吟地唱了起来:“脚踏门槛来唱歌,人人说妹好欢乐,欢乐不得欢乐唱,两眼望郎唱山歌。”
歌声刚落,桓雄笑着示意我接着唱下去。
我突然醒悟过来,这是上门对山歌,桓雄这是想给我介绍女朋友。我一下子慌了神,虽说出生在布依村寨,但是自幼就进城念书,只略知山歌调调,却半首山歌都记不全,更不要说即兴创作、你来我往一首一首地对下去,咋办?
思索片刻,决定先仔细听明白小姐姐唱的是什么内容后再用话客客气气地回过去。就这么办。
主意打定,也就不那么六神无主了。
两个女孩唱了一首又一首,我也机械地用话客客气气地回过去。其中一个女孩有些急了,便有些不依不饶:“郎是街上读书郎,妹是乡下庄稼人,手不巧来嘴又笨,不如街上女学生”。
我听后忙不迭地解释不是这样子的,真的不会对山歌。
见我还是没有开口迎唱的意思,女孩们又误认为桓雄的母亲坐在一旁,我不好意思对歌,遂又唱了起来:“大家坐在火炉边,郎不起先妹起先,得罪老人先得罪,得罪老人坐一边。”
歌声刚落,桓雄母亲识趣地笑着起身离去,女孩们又唱开了:“唱起来,唱起一排好一排,唱起一首好一首,唱起凉水起青苔。”
……
又唱了几首,见我是真的不会对歌,两个女孩反而不生气了,接着又唱开:“唱了这首不唱它,唱了这首转回家,一来耽搁郎瞌睡,二来吵闹主人家。”
桓雄在旁只是笑,我心怀愧疚,一个劲地说实在是对不住,我还会来竹林堡的,欢迎到城里找我玩。女孩子们听后应声好,然后就哼着布依小调笑着走了。
那晚,我一夜未眠。
之后,杳无音信。
也许她们被打工浪潮卷去了大城市,也许她们早已以歌为媒、以歌会友、以歌许下终身,然后为人妻为人母,也许她们也渐渐淡忘了曾经热恋的山歌……
如今的布依山寨,春节期间适龄男女对歌的传统已成为渐行渐远的记忆,不再回来。
“篱笆外的古道我牵着你走过/荒烟漫草的年头/就连分手都很沉默……”诸如此类的流行歌曲在众多布依山寨时髦的男女口中很随意地就唱了出来,而极富民族特色的布依山歌却渐渐销声匿迹、不见踪影,只有闲暇时候酒酣耳热或是触景生情之际才不经意地从父辈、祖辈口中唱出……
悠悠歌声,流淌在我心灵深处,也流失在岁月的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