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水壶里的焖粥饭
□杨梅燕
登完村是天柱县石洞镇的一个小山村,那里群山环抱,绿草葱葱郁郁,清晨的山间总是雾蒙蒙的,好似人间仙境。然而,在20世纪90年代,这个村子发展得并不好。这里的农民面临诸多困境,比如劳动方式非常传统、农作物产量不高等,以至于他们当中的大多数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生活贫困。村子的交通也非常闭塞,尚未修通的公路像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将这个幽深的村庄与外界隔绝开来。
我的老家就藏在这片连绵的大山深处。当时,家中的半亩多田地虽不算肥沃,但在父母的辛勤耕耘下,每年都能有些许收成。尽管如此,因为人多地少,家中粮仓每年都难有余粮。
那时,外出打工的风潮尚未兴起,村里的生活节奏缓慢而宁静。大多数农民,包括我们家,都依赖着微薄的田地以及在山上开垦荒地种植一些粗粮来勉强维持生计。一年300多天,父母的身影总是在地里穿梭奔忙,从清晨到日暮,仿佛不知疲倦,就为了秋天能多些口粮。
那时父母种的除了极少的大米,还有些许土豆、红薯、玉米等粗粮,让我们不至于饿肚子。但作为孩子的我,偶尔也会嫌弃这些食物口感不好。几个孩子中,我和妹妹年纪尚幼,母亲为了满足我和妹妹对大米饭的渴望,同时方便她上山劳作,竟想出了一个妙招:利用温水壶“焖饭”。这种方法不仅能让米饭完全熟透,还会使大米被泡涨,在视觉上可以增加米粥的数量。
当晨曦的第一缕光线温柔地穿过窗户,唤醒沉睡的小村,母亲便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她先从古老的水缸中舀起清水,装进锑锅里,再放在炉火上加热。水烧开后,她又熟练地将热水倒入温水壶,再用手小心翼翼地抓一把大米放入其中,然后紧紧盖住水壶口,以防热气散失。忙完这一连串的事情,她便接着上山劳作去了。
带着我和妹妹不方便上山干活儿,所以白天我们自是留守家中,房子周边的树木、竹林、小溪都是我们的游乐场。我们在树荫下捉迷藏、在竹林里拔笋子、在小溪里抓螃蟹……然而无论玩得多么投入,当天色渐暗时,我们的心都会不自觉地飞回家。如果父母迟迟未归,焦虑便会像野草一样在心中疯狂生长,时不时爬上房子侧边的楼梯极目远眺,盼望能在茫茫山色中捕捉到父母归家的身影。直到远处传来窸窣的脚步声,而后由远及近,待真实地看到暮色下归家的父母亲略显匆忙和疲惫的身影,我们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下。
回家后,父亲放下肩挑的簸箕,第一件事就是摸摸我们的头,有时会亲昵地抱着我和妹妹,母亲则忙着打开温水壶将焖熟的米粥倒出来。这时我和妹妹早已经饿得迫不及待,立刻挣脱父亲的怀抱,围坐在简陋的饭桌旁等待着那碗热气腾腾的白米焖粥。那一刻,我们仿佛忘记了所有的烦恼,沉浸在米粥的美味之中。
几年后,父亲在合作社找到了一份工作,家中的经济状况也有所好转。随着生活条件的逐步改善,水壶焖粥的做法也慢慢被遗忘。然而,那段艰难而甜蜜的时光却一直藏在我记忆深处,每当我想到那个略显陈旧的温水壶时,内心总会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那一壶热水焖粥不仅温暖了我们的胃,也温暖了我们的心。那碗粥饭,见证了我们家的艰辛与奋斗,也成为我童年最珍贵的记忆。多年后我长大了,也有了条件可以吃很多美食,但我最喜欢的依然是白粥。许多朋友都疑惑,我这个年纪不是应该喜欢吃香喝辣吗?每次听到,我都笑而不语。我想,我喜欢喝的不仅仅是粥,还有藏于粥里的回忆和父母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