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斗行记

□张  勇

文斗在哪里？文斗位于贵州省黔东南自治州锦屏县河口乡，坐落在海拔600—800米的翠绿山腰上，濒临清水江仰阿莎湖南岸。是一个有着600多年悠久历史的传统苗族村寨，包括上下文斗2个自然寨10个村民组，人口1100多人，全村森林覆盖率高达81%。因地处“偏远”，历史以来文斗受外来文化影响较小，十分难得地几乎没有留下“工业文明”痕迹。中华环保第一村、百年生态第一村、入列中国世界文化遗产预备名录、中国传统村落、中国传统少数民族村寨、中国景观村落、中国生态村落、省级文物保护单位……文斗有太多外界赋予的头衔，但在我看来，这些被“赋予”的头衔，都不如她与生俱来的名字“文斗”更准确、更响亮。

文斗是什么？可以是汉语词典解释的“言辞、文章等非暴力形式的斗争”，可以是五代李璟笔下“细雨梦回鸡塞远”的一个“偏远”边塞，也可以是今日中国、当今世界的一种理念、一种精神、一种理想，还可以是后现代主义、生态文明新时代的一种价值追求、一种生活方式、一种消遣惬意的代名词。

五月的一天，细雨蒙蒙的季节，我来到了“鸡塞”之远的文斗村。沿着蜿蜒的进村小径，一株被命名为“皇木”的古杉树笔直地耸立在村口寨门旁，十分引人注目。靖难之役后，朱棣夺取了皇位，决定迁都燕京，因此大兴土木、广建宫室，村口这株皇木是那个时期征伐名贵木材修建紫禁城侥幸遗留下来的。除了皇木，村中还有许多珍贵的古树，如国家重点保护的原生树种红豆杉、银杏、金丝楠木、香樟等。它们见证了600年来这座清水江畔村子的历史变迁，承载着苗民们的集体记忆和来路感情。两条山脊干道和10余条小道分布于文斗村中，民居借山得势，错落分布于山体斜坡上。这些木舍沿着村道而建，传统吊脚楼鳞次栉比，屋顶清一色铺满小青瓦，细雨中“天青色等烟雨”“炊烟袅袅升起”，更显得村落幽静、古朴、淡雅。

早在300多年前，文斗人就已经制定并执行了一系列保护生态环境的村规民约，村中至今保存着旧时禁止砍伐林木的“六禁碑”。每年农历的“三月初三”，是文斗人的“敬树节”，父母会和孩子一起祭拜古树，祈愿孩子一生平安健康。借助树木，村民们把对生命的爱和对生活的憧憬，寄托在了这绿色的希望之中。600年来，文斗人为了自身更好的生存和发展，以血缘为纽带建立组织秩序，以天人合一为格局建构心态秩序，融合成了一个完美的生存形态。

文斗还是中国档案文献遗产研究名录“锦屏文书”的发现地。这里有保护完好的明清时期的10多万份林木契约文书，可谓是中国木商文化的瑰宝。继“故宫博物馆清代文献”“安徽徽州契约”后，以文斗村为代表的“清水江木商文书”成为现存的中国第三大文献，填补了明史、清史研究中木业文献的许多空白。

在文斗，你会发现山青、水秀、地洁。空气仿佛可以进入肺的最深处，二氧化碳也主要来自人的呼吸；村民使用传统木质生活家具，“以木代塑”“以竹代塑”成为自然“限塑”的典范；每天“脚踏车”出门，践行绿色出行；合理膳食没有“减肥”“三高”烦恼，偶有吃不完的饭菜拿去喂猪喂鸡，没有浪费，厨余垃圾自然“减量化”“资源化”；吃饭用“火坑”“三脚”“鼎罐”“蒸笼”，没有全席大包房；每个人每个家庭用一生守护一棵大树，个人“碳汇”一生都是正值。在这里，每个人都成为绿色低碳的先进个人，只是没有颁证、授牌而已。从300多年前开始，贵州文斗村人就脚踏实地地在探索实践“绿色低碳”“生态环保”，多年来仍然以潜移默化、内生驱动的方式在文斗接力进行着代际传递。或许，这里也是“山地多元共生”黔地文化本质、价值的有力注脚。

几千年来，中国传统士大夫阶层和智者们都有一个遁入空林、乐山乐水的隐居梦想，中国传统哲学一直有一个大道至简、道法自然、天人合一的“天道”。读过《墨子》的人们来到文斗，一定会有“非攻”“兼爱”“尚同”的桃花源的感觉。

山水贵州众已知，人文贵州世未识。贵州，丰富的是山水风光、多元历史，以及带有浓厚民族气息的自然原生景观，而所缺少的，过去、现在一直都是挖掘和传播文化内涵故事的人及传播这些故事的平台。

最后，揭开词源谜底，“文斗”一词，从苗语中部方言ean-dou音译而来，意为：树木葱茏之岭。来文斗吧，看跨越六百年的生态文明，读山水人合一的生态篇章。

航拍下的文斗村

文斗村上寨寨门

“六禁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