浥园的雨

□胡启涌

那天去浥园，刚下车一阵淅沥小雨就迎面而来。

“浥”字是有湿润之意的，正是雨天小心情。漫步园中，会让人不由想起王维的诗句：“渭城朝雨浥轻尘，客得青青柳色新。”浥园中没有客舍，只有楼台亭榭，小桥曲径，但是少不了“柳色新”。水边亭旁成排的柳树舒卷着枝芽，万千丝绦如一道道绿色的垂帘，遮不住帘外的清风万里，莺飞草长。

浥园静静藏在湄潭县兴隆镇的一个小村里，三面靠山，一面临水，静静酣睡了一个冬天后，经过春天的催发，已然悄悄醒来。偌大的浥园里摆放有两万多尊奇石，姿态各异，巧夺天工。随处可见的黑松、紫玉兰，日本茶梅、台湾真柏依石而生，倚篱而开。要顺着一条青石满铺的小路朝前走去，才算真正贴近了浥园。一洼碧水之侧，生长着一棵遒劲的苍苍古树，枝叶繁茂，亭亭如盖。树下放着几把木质长椅，随意的放着，没有上漆而显得素色可亲，方便游人乘荫遮雨。跂步古树下抬头望去，只见古树的“腰”部，赫然横出一枝斜斜地伸向水面，细碎而密匝的树叶没有让细雨的盛情浪费，想尽力地把雨水盛住。一些水滴终究还是从叶片间漏掉，滴落在湖面溅起一朵朵水花，让一湖碧水多了点点涟漪。湖边的一位钓客，在这把巨伞下悠然垂钓，我们没有打扰他与湖水的对视，轻悄悄地绕过他身后，继续沿着石板小路，心无旁骛地往浥园深处走去。

不规则青石板随意铺就的小路，活脱脱像郑板桥醉酒后的一幅佯狂之作，任性恣意而个性十足。小路在一个拐角处悄然隐去，一座临水楼台如翼出现。翘角飞檐、青瓦覆盖，一排排瓦沟，一道道瓦垄，如起伏有韵的麦浪，在一片蒙蒙烟雨中铺陈开去。檐角上面，绿色欲滴的苔藓在细雨滋润下着实喜人，给亭子添了几许生动。雨水顺着瓦沟滴落下来，急时如线，缓时如珠，落在湖面上如玑坠盘“滴嗒滴嗒”。湖面开始升起袅袅水雾，如一袭轻纱罩着水面，微风吹来水雾轻曼而起，挂在亭子的檐角上飘飘荡荡。水中成群的锦鲤，早已习惯了游人的投食，觉察到水面人影晃动便争着游来，“哗哗哗”地搅皱了一湖涟涟碧水。兴起的水波以最舒缓的节奏朝着岸边荡去，沿岸水草开始随波摇晃起来，起伏有韵的草丛中，突地窜出几只褐色水鸟，贴水起飞划出一道道水痕，还没等人看清，便躲到另一片草丛中去了。细雨与湖水，水鸟与水草，顿时让藏在大山间的浥园充满生气。

浥园已交给了一场细雨，不大不小的雨深情地下着，像在低声讲述一个欲说还休的缠绵故事。这种淅沥的雨拒绝雨伞，我们在细雨中穿过曲廊，走过小桥。在浥园，奇石是主角，独尊的、连体的、高耸的、玲珑的，秀如纤云重重叠叠，巧似走禽天趣可掬。园中的奇石不空不透，憨拙厚实，皆在本地采集而获。园中有一尊两丈多高的石门，拙厚天成，令人叹绝，是浥园的镇园之宝。雨的缠绵给石门添了几许温润，用手摸去滑滑的，我笃定相信这正是石门不会轻易示人的灵性，在雨中诉说着它的前世今生。

穿过石门，依旧是一段曲折的石板路，尽头处起伏如波的围墙，随弯就弯顺山而上，白墙青瓦，花窗嵌墙。丛丛芭蕉已冒出新叶，宽大夸张的叶片掩去了一段白墙，雨水落在蕉叶上清脆声声。凤尾竹依墙而生，雨水顺着叶尖滑落，一滴追着一滴，不动声色地享受着细雨带来的惬意。竹林深处几只羽毛亮丽的小鸟突地飞出，落在不远处的青瓦上叫个不停。细雨中，能做一只小鸟从浥园飞过都是幸福的。

雨渐渐的密了些，石板满铺的小路上溅起水花朵朵。我们急急地奔向一座别致的小木房。室内窗明几净，一架古琴摆放其间，靠墙的书架上满是诗书。一对绿釉双耳束颈花瓶里，斜插着一枝开得恰到好处的海棠，放在临窗的地方，满室溢彩，怡心醉人。正中一张条形的栗色茶几上，红茶一壶刚刚泡好，飘漫的热气，正好的汤色，等着我们一起去聆听窗外雨声，一起去凝望雨水喂养的浥园。

小木屋位于浥园东侧的隆起处，透过落地窗风景尽现眼前。窗前的一根紫藤尽情舒展着，几盆兰草绿得十分自信。雨疏风轻，窸窸窣窣，分明是一阵湿漉漉的耳语，酥软而满是情意，浥园听得懂，我也听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