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侗寨
□龙立榜
那天早晨,睡梦中被早起的人“下雪了,下雪了”的声音吵醒,爬起来打开窗户一看:哇,飘飘玉蝶,漫天飞舞!
草垛上,田埂上,水车上,鼓楼上,禾仓上,木桥上,农具上,捶布石上,都覆盖了一层洁净的雪。
今年雪花满天扬,明年谷子堆满仓。
有了谷子熊了胆,敢上高坡讨婆娘。
有过路的汉子哼这首歌,他双手交叉穿插在袖管里。
远处的田野里,有几个孩子在雪地上翻跟斗,扑簌簌地摇落芭蕉树上的雪团。玩雪的孩子渐渐增多,花样也不断变换,堆雪屋、滚雪球、打雪仗,有的还将家里的“二人凳”搬去了,仰翻在雪地上你推我搡,摔下来一点都不痛,一点都不脏,拍拍屁股继续玩。哼歌的汉子呵斥他们一声,他们只是抬头看一下,见不是自己的父亲或母亲,很快又撒欢了。到吃午饭的时间了,孩子们也玩累了,在各自母亲的呼喊下,三三两两回了他们的吊脚木楼。
中午,雪还在噗噗的下,侗寨异常宁静。老母鸡蓬松着羽翅伏在一个角落,孵着吱吱梦呓的小鸡。一直躲在鸡圈旁不出来的公鸡被新奇的景象懵得找不着北了,假装高傲的在雪地上摆着八字步走了几下,左顾右盼的踩下一串脚印后,又缩回圈边咯咯咯的觅食去了。温顺的老黄牛睡在牛棚干燥的稻草堆里,一边耷拉着眼皮打盹,一边慢条斯理地反刍。麻雀一改往日的雀嘈,三个两个挨着,闭着眼、缩着脖,伏在屋檐下想心事。
阿姐的几个伙伴提着一篮的女红活来找阿姐,她们经常叽叽喳喳地聚在阿姐的房间做刺绣、纳鞋底,今天落雪,正是她们聚头的好时光。我家伙房也三三两两地聚了十几个大人,他们围着炭火天南地北地聊农事,聊自己在外打工的子女,聊村里的各种趣事。妇女做针线活,男人要么修整农具,要么就干脆一袋接一袋地抽旱烟。母亲“嗡嗡嗡”的纺线,铁棒上缠绕的棉线渐渐胖了,我就想到我的大肥猪。母亲摇柄、捻线的动作是喃喃在我灵魂中的手语。
迟些,母亲停下纺线活,架起锅子煮油茶。母亲舀了几碗米倒进锅子里,丢进一把接骨茶不紧不慢地翻炒,待米粒变得黑黄黑黄的了,就倒半碗山茶油进去继续翻炒,那时茶香味就弥漫开来,老远的雪地上都闻到这侗乡的味道。爷爷吃了油茶,烧了半锅甜酒去喂“黑旋风”,“黑旋风”是一只斗牛,是要在即将到来的春节与邻村的“霹雳火”一决雌雄的。
吃了油茶再摆会儿门子,伙房里的人撑着懒腰站起来准备走了,他们透过窗户看到田野里厚实的白雪,脸上就展开一幅秋收的图景。
天黑的时候,侗寨的鼓楼开始热闹起来。为了迎接第一场雪,青年男女穿着节日盛装集中在鼓楼里,围着一塘熊熊燃烧的篝火,跳“圈圈舞”,唱大歌,歌声如高山流水,在银饰碰撞声伴奏下十分悦耳。
每张笑意盈盈的脸庞都被篝火映照得红彤彤的。
这样的场景要延续到深夜……
雪落侗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