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适的“蹭饭”诗

□马庆民

“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在众多“送别”诗中，高适的这首《别董大》可谓举重若轻。尤其那句“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雄壮豪迈，堪与王勃“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的情境相媲美。

或许有人会认为是高适这首诗带火了董大，实则不然，因为在高适写这首诗的时候，董大远比高适更负盛名。准确点说，高适是董大的忠实粉丝。

董大原名董庭兰，乃一名琴师，因为在家族中排行老大，所以也被称为“董大”。董大在音乐上的天赋极高，擅长弹奏七弦琴和筚篥，师承著名的“沈家声”和“祝家声”。据说当时爱好乐曲的宰相房琯自从听了他的曲子后，便日夜思之，于是天天找上门听琴。这样跑来跑去也不是办法，后来房琯干脆把董大招到自己府里当门客，吃穿住行全部包下，还给发工资。

入驻宰相府后，董大靠着绝妙的琴技声名鹊起。可好景不长，后因房琯受牵连被贬，宰相府的人全部遣散，董大也随之流落江湖。

就在董大流浪到睢阳时，遇到好友高适。那时的高适，虽有远大抱负，却不得志，四十多岁了还是一事无成。但不管如何，故友重逢，自然要畅饮一番，聊诉衷肠。

两人推杯换盏，酒足饭饱，到了该买单的时候，高适提出赋诗一首为董大送别，于是就有了这首《别董大》。

其实，大多数人只会背诵这首诗的上半部分，因为下半部分被后人分剥成了《别董大·其二》：“六翮飘飖私自怜，一离京洛十余年。丈夫贫贱应未足，今日相逢无酒钱。”用现在的话来讲，大概的意思就是说自己如同四处飘摇的鸟儿一样，居无定所，离开京师一晃便是十几年。没有人情愿贫苦潦倒一辈子，但今日一聚，我竟然还真掏不出吃饭的酒钱。

读完这下半部分，感慨之余，我们会发现，这好像是高适的一首直白的“蹭饭”诗，且蹭得心安理得。

此诗一成，董庭兰被高适的坦诚感动，借着酒气手一挥，大气地吼道：“好兄弟尽管放心，这顿饭我买单！”

当然，这只是一个打趣，在唐朝中前期，游侠风盛行，尤其是文人，他们可以为了求官而不惜降低尊严，但对钱财却有着比较坦荡的价值观，能为了朋友挥金如土。从另一方面讲，这也是盛世的一种客观体现，许多有才有识之士不贪慕钱财，只想着经邦济世、扶危济困。

也许有人会嘲笑高适吝啬，耍小心思，可面对远道而来的朋友，高适没有打肿脸充胖子，而是将自己的潦倒境遇全盘托出，这何尝不是一种坦诚豁达。因为他知道，在真正的朋友面前，付不起一顿酒饭钱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

更何况相比高适来说，当时的董大的确不缺钱，作为曾经的宰相府座上宾，他随便弹一首曲子都值千金。不说之前在宰相府存了点钱，以他当时的名声，随便一抚琴，一些喜爱琴乐之人自然会慷慨解囊。

所以说，《别董大》表面上看是一首依依不舍、鼓励友人的送别诗，实质上还是一首“蹭饭”诗。我们可以从诗中读出高适对朋友的情是真诚的，是毫无保留的，他蹭饭心安理得，穷得坦然，以心换心，正所谓君子之交。

世界上同样穷困潦倒、怀才不遇的人多的是，但是，像高适这般能在茫茫人海中遇到一个愿意被他蹭饭的友人，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