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且听风吹雨

□杨  晔

庚子年小满的第二天深夜，原本万籁俱寂，众生已歇息，却突然一阵风起。起初是风吹栏杆呼啸而过，仿佛巨大的手指由远及近拨弄键盘一般。随后是风砸在各种建筑物上的声音，有似乎撞到广告牌上闷闷的声响，有跌在铁门上哗啦啦的声音，其间还时而传来不知触碰到了什么的一阵清脆声响，也有吹在某个空隙里发出的尖锐哨音，一声高过一声。渐渐的，风似乎小了，稀稀落落的雨点敲打的声音响起，干脆果断，并逐渐成为主旋律。

我屏气聆听着这犹如交响曲般的风雨，仿佛看见风荡起一层雨，潇洒地扬在枝头刚刚伸展腰肢的嫩叶上，还没等嫩叶感受雨滴的滋润，转瞬雨点又齐刷刷地飞奔而去，打在枝丫上，或又落在别的嫩叶上。渐渐地，仿佛听到千军万马，在急促的鼓点下，为一场鏖战奔驰而来，无畏无惧。

也许这只是一场风急雨疏，也许很快就是一场暴风骤雨。但无论如何，枕着风雨都很难安然入睡了。夜来风雨声，首先跃然脑海的画面自然是“花落知多少”。我想到了庭院里绽放着娇颜的花朵，落花肯定在所难免，而且零落的花瓣可能被吹得不知所踪了。不过也不必感伤了，毕竟一场雨过后，叶子反而会愈发绿得恣意。

于是心思穿风越雨。遥想从前，这风风雨雨跨越多少时空，今人不见旧时人，但是风雨依旧。多少人曾在同一片天空下的风雨里怀旧，在风雨里思乡。有落雨听禅的淡泊，也有半山听雨的清高，也有窗前听雨的宁静。

无论是随风潜入夜的静谧，还是骤雨初歇的哀婉；无论是天街润如酥的小雨，还是把酒送春的潇潇细雨，千百年来，无数场雨从天际赶来，仿佛亘古难改这盛大的赴约，给人带来多少感慨，多少领悟。

李清照的雨夜别致细腻，一夜雨疏风骤却酣然入睡，醒来残酒未散，尽管海棠难依旧，但毕竟余花未了，绿叶更繁茂。李煜的风兼雨是在秋天的夜里，无论是躺下还是坐起他都不能平静，也无法平静，他默默地怀念曾经的荣华富贵，而今都已经慢随流水东逝，落得一梦浮生，往事只能追忆，再也回不到从前。

静心听一场安静的雨，是一场遇见世外桃源的心境；倾心听一场疾风骤雨，是一场遇见纵横驰骋的豪迈。是啊，这疾风横贯东西几千年，这骤雨扫过大江南北几万里。无论是秦明月还是汉时关，都经历过无数相同的场景。风雨飘摇的朝代已是旧事，又有多少楼台依旧烟雨中。

蓦地，我就想到陆游，他在风雨大作的夜晚，无暇顾及自己的哀伤，卧听风雨，所有的壮志只能借铁马冰河入梦来聊以慰藉。

如今，虽然落花随风去，但依然有更多的花等待怒放，有更多的果实期待成长。生于当代的我们何其幸运，国泰民安。无论再大的风雨，最终都将归于平静。

“千家落雨夜不眠，一笛晚风送梦来”。在风雨声的伴奏下，我渐入梦乡，似乎听到了优雅的笛音，看见了绿满山坡夏意浓，堤岸柳色又添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