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的秋思

□杨晟宇

苏轼的豁达乐观为人称道，人们用他的诗句抚慰坎坷的境遇，重获生活的勇气。但我却在他的秋天里，读到了满满的思念。

苏轼的秋天里有对妻子的思念。“昨夜秋风来万里。月上屏帏，冷透人衣袂。有客抱衾愁不寐。那堪玉漏长如岁。”昨夜的秋风好似来自万里之外，当月光爬上帷帐，寒意也浸透了衣袖。抱着被子，却愁不能寐；玉漏滴答，却分秒如年。当时苏轼从常州赴任登州，途径楚州时遇大风，三日不得渡江，栖居旅馆。满腔愁闷，源于妻子近日的家书，思念让其衣带渐宽、平添憔悴。留在家中的不仅有幼子，还有他的第二任妻子王闰之。众所周知，苏轼与第一任妻子王弗感情甚笃，但继室王闰之亦是陪伴了苏轼最艰难动荡的20年。后来苏轼与之同葬的誓言“旅殡国门，我实少恩。惟有同穴，尚蹈此言”，也丝毫不逊色于“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苏轼的秋天里有对恩师的思念。“草头秋露流珠滑。三五盈盈还二八。与余同是识翁人，惟有西湖波底月。”苏轼少年时曾得欧阳修的提携与赏识，与欧阳修有知遇之恩，更有相处相知之情。元祐六年的苏轼，刚从杭州被召回朝，又于同年秋天贬任颍州。当他游览西湖时，回想欧阳修当年的在此地的功绩与往事，心生感怀。生命就像草尖上的秋露，瞬间便会坠落消逝；人生亦如十五的圆月，下一秒就开始缺损。与我一样与醉翁相识的，恐怕只有西湖水底的皓洁明月。恩师已驾鹤多年，但苏轼的思念却是越来越浓，秋日西湖的水光月色，在此时盈满了对逝者的无尽思念。

苏轼的秋天里还有对弟弟的思念。“梧桐叶上三更雨。惊破梦魂无觅处。夜凉枕簟已知秋，更听寒蛩促机杼。”三更夜雨拍落梧桐叶上，惊破好梦，却无处可觅。夜凉如水已是秋，只听见蟋蟀声声催促妇人纺布。绍圣元年（1094），苏轼再次被贬惠州，赴任路上夜宿造口。半夜被雨惊醒，回想梦境，来路分明。苏轼把词寄予弟弟苏辙，没有对贬谪的怨愁，只有心中的离苦。两兄弟志趣相投、相互敬重，“患难之中，友爱弥笃。”是对他们手足情谊最恰当的概括。传唱千年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也是苏轼与弟弟七年未得团聚，面对天上圆月，发出“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美好祈愿。

在苏轼的秋天里，万里秋风吹来了无尽惦念，草间滑落的晶莹秋露注定着离别，梧桐叶上雨滴声声诉说着离愁，一期一会的满月却难以照见团圆……豁达乐观的他从不露怯，却独向秋天袒露了他最脆弱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