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珍在赤水的行迹

□周超南

　　郑珍（1806－1864），字子尹，晚号柴翁，别号子午山孩、五尺道人、且同亭长，贵州遵义人。道光十七年举人，选荔波县训导，咸丰间告归。同治初补江苏知县，未行而卒。学宗许郑，治经学、小学，亦工书善画，晚清宋诗派作家。诗风奇崛，时伤艰涩，与独山莫友芝并称“西南巨儒”，著述甚丰。

　　道光二十三年（1843），郑珍与山阴王介臣、绥阳丁右衡一道，前往仁怀厅（今赤水），主要目的是拜望是年五月出任仁怀厅同知的平翰。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到仁怀厅，收集清代遵义府籍子士中第一个进入翰林院的郑之侨的散佚诗文，为编纂《播雅》诗集作准备。

　　郑珍一行从遵义出发，西行进入今仁怀市坛厂，游览怀阳洞后，转南入仁怀盐运大道厓堑口，再到茅台村，沿赤水河而下，至吴公岭，过二郎，进入仁怀厅境内。沿途诗兴大发，赋有《怀阳洞》《厓堑口》《茅台村》《吴公岭》《十五里下二郎滩岸遂宿》等诗篇，其中“酒冠黔人国，盐登赤虺河”名句，即出自《茅台村》。

　　过吴公岭后，郑珍在二郎滩岸住宿。次日早，行船至仁怀厅猿猴（今元厚）场时已是黄昏，于是宿此。因“榻底滩声凶”，令诗人辗转难寐。赤水之行十六年后，于咸丰九年（1859），诗人根据当时的情景回忆，补写下《宿猿猴滩岸》一诗：

　　粘岩成市聚，舍榜宿烟霄。

　　榻底滩声凶，灯边梦影摇。

　　风多愁落石，湍险计来朝。

　　万感醒难寐，邻家更唤猫。

　　猿猴滩，属于赤水河中段，因境内有一石酷似猿猴而名。据《仁怀直隶厅志》载，唐武则天大足元年（701），于此置猿山县，隶能州，宋初废，以其并入承流县治（今土城）。由于元厚滩险无法通航，盐船至此必须起岸，转陆路运至土城，有盐号数家设此，靠岩岸边立市，商贾云集，有“三里土城，二里元厚”之称，是当时赤水河繁华的场镇之一。

　　第二天，郑珍一行乘坐赤水河独有的牯牛船，继续在惊心动魄的行船中前往仁怀厅。诗人在咸丰九年（1859）时，补写了《牯牛船歌》：

　　猿猴滩西凶滩多，船非牯古不敢过。

　　人言盐两四两力，牛腹受盐十五石。

　　力厚故足与滩敌，人言硬莫与石斗。

　　一纵往往不緧后，上滩不覆下滩覆。

　　俯汝头，昂汝尾。歌我歌，坐汝背。

　　长年养汝一柁水，牛兮送我下赤虺

　　赤水河上的牯牛船，船舵用直木，船中构小台，高约五尺，司舵者居其上，底皆夹板，有大小之别。大者拖纤不用桅杆，再小者曰老鹘飞。赤水至猿猴，用大牯牛；再上至二郎滩，换小牯牛；再上至茅台村，换老鹘飞。牯牛船是清代仁怀厅盐商张淳根据赤水河航运特点独创的盐运船只。

　　船行至丙安滩后，进入仁怀厅河西里，河床渐至平缓，诗人面对沿岸美不胜收的风景，以及鲜美的“夏荔”和垂涎的“江鮰”（即江团），高兴不已，赞不绝口；但由于“到缓兼留暂，无缘果腹回”，没能吃到赤水的荔枝和江团，他感到很是遗憾，在《仁怀厅》诗中说道：

　　河西三里地，析置百年来。

　　黄葛家家秀，青杉岭岭栽。

　　山奇珍夏荔，水美诧江鮰。

　　到缓兼留暂，无缘果腹回。

　　来到仁怀厅的第五天，诗人患病“几危”。于病中，又写下了《至仁怀厅五日即病，几危，将取道重庆归，述怀与樾平公》诗四首（樾平即平翰）。病稍好后，游览了仁怀厅城内的文昌阁、龙王祠，分别感而赋诗两首。一是《病起同山阴王个峰介臣上舍、绥阳丁右衡世选孝廉登城南文昌阁》：

　　峥嵘杰阁压符关，病骨凌虚胆尚豩。

　　漠漠云开巴子国，盘盘江绕没丁山。

　　青天一握神难越，白鸟双飞意正闲。

　　顿作西来登览兴，不因微挫露颓颜。

　　二是《晚步至龙王祠纳凉》：

　　晚街引闲步，萧然临碧浔。

　　渐与市声远，乃无烦虑侵。

　　余映敛远洲，微风度乔林。

　　粼粼半江水，新凉满衣襟。

　　道士事龙穷，茗乞邻家斟。

　　许饷两榕裁，十年见奇阴。

　　感子千里意，发我平生心。

　　何事不尽然，遥遥怀古今。

　　郑珍一行在赤水逗留达半月之久，然后舟出合江，至重庆，往桐梓返回。临别之时，还写下了《留别越峰》诗二首： 

　　其一：半月相从榕树阴，苦将秋雨挽离襟。

　　　　　男儿要去直须去，那复愁干愁滑心。

　　其二：安乐江平待放船，深杯莫遣负当筵。

　　　　　明朝九绕丁山去，回首滋州何处边？

　　在赤水期间，郑珍曾往翰林院编修郑之侨墓前祭拜，对此，直到编纂《播雅》一书时仍难以释怀，并无限感慨道：“昔过仁怀，一拜墓下，蔓草埋目，郗歔久之。后从袁氏得其遗诗一首，叙袁将军父子事，声光赫赩，辟人于百步之外。”盛赞其非凡的诗文成就。这首诗就是后来编入《播雅》中的名篇《题〈壮义勒〉》，也算是此次赤水之行的一大收获吧。

 （作者系赤水市政协常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