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　槐

□刘明礼

　　行走在石家庄城区的老街道，随处可见国槐的身影。尤其在我居住的槐中路，以及槐北路、石纺路、工农路等，几乎整条街都是这种树。它们粗壮的树身，如男人的腰杆挺直屹立，硕大的树冠，巨伞般笼罩大地，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

　　国槐树型高大，枝叶茂密，木质坚硬，花香怡人，故常被用作绿化。与大多树种不同，她花期在盛夏，花蕊呈淡黄色，可烹食，也可作中药或染料，还是一种重要的蜜源；未开的槐花俗称“槐米”，也是种药材；种子俗称“槐连豆”，含淀粉，可供酿食；她的皮、叶、蕾、花及种子皆可入药；花及荚果，有清凉收敛、止血降压作用；叶和根皮，有清热解毒作用，可治疗疮毒；主干供建筑、制作家具使用，坚实耐久。可以说，国槐浑身都是宝。

　　在我国广大北方地区，槐树被视为“守土树”。许多村的村口、祖庙前或街心，都会种有一棵大槐树，人们通常会在最显眼的地方栽下她，以候望游子叶落归根。而“槐”与“怀”又为谐音，借此表示游子心怀故里，不论浪迹何方，都要永远记得家乡。山西洪洞的大槐树，更被一代又一代中华儿女作为民族的图腾，视为永远的家与根！槐被冠之以“国”字名号，可谓当之无愧。

　　儿时，我们村的正街心就有一棵双人才能合抱的大槐树。树上挂着口铁钟，树下支着座石碾。春天里，当“百花历乱迷人眼”的时候，她却淡然不惊，枝头不见一丝绿意，蒙在一片灰色之中。大风从枝丫间疾速划过，留下一串呜呜的鸣响。然而，就当你以为她已经沉睡不醒了的时候，随着大地隆隆滚过的春雷，她一夜之间猛然醒来，树枝上开始冒出点点嫩芽。刚萌出的叶面上，有一点点白色，雾气蒙蒙，像小姑娘般欲说还羞。在晚春的艳阳照耀下，她的叶一天一个样，展现出无比强大的生命力，很快就把树冠罩得密密实实，也投下一片浓浓的阴凉。

　　炎夏来临，烈日当头，知了声声。槐枝上露出细碎的槐米粒，一簇簇，黄中带绿，暗香袭人。这里成了老人、孩子避暑纳凉的最好地方。老太太们坐着蒲团做针线、聊天，孩子们围着大槐树和碾台尽情地戏耍，推车挑担的货郎赶到这也会驻下脚，时而会有只猫蹿到碾盘上眯个盹、有条狗卧到碾盘下面吐着长长的舌头来凑热闹。不定哪天晚上，会有说大鼓书的行走艺人到来。他们似乎来自很远的地方，带着简单的行囊，操着明显的外乡口音。在槐树下摆下阵式，一手持夹板、另一只手拿着鼓棰，敲敲打打就说唱起来：“三国纷纷民不安，东吴西蜀汉中原。曹操占了中原地，皇叔刘备驾坐西川。那东吴坐下了孙权主……”在悠长的夏季里，一树繁花与村民从容厮守、温柔以待。不知不觉中，就度过了炎夏，进入凉爽的秋天。槐花也变身为槐连豆，一嘟噜一串挂满枝头。

　　槐连豆的豆荚，外表晶莹剔透，有豆仁的地方鼓起一个个肉乎乎的小包，像一串串水头十足的翡翠。里面的汁液又苦又粘，包裹豆仁的膜，细腻柔软，白如脂玉，剥出来能吃。她在秋雨中静默，在秋风里嬗变，渐成一树金黄，一片片叶子无声落下。这时候，人们把槐连豆扒下来，用石碾轧掉外皮，将豆仁做成豉酱，“人鼎资过熟，加餐愁欲无”。

　　年复一年，国槐绿了黄，黄了又绿。一代又一代国人，守望着她，守望着自己的家园，也守望着安宁祥和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