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　墙

□曹春雷

　　因工作原因，前不久我在城中村租了个带院子的房子，入秋后搬了进来。喜欢四四方方的院子，大门一关，院里的日光是自己的，月光也是自己的，刮进来的风是自己的，头顶的天空、云朵也是自己的，就连飞过的一只鸟，飞过的那一刻，也是自己的。

　　窗前有棵桂花树，香气幽幽，特别是在有月亮的晚上，香气似乎更加浓郁，院子里、屋子里都是，就连月光也觉着是香的。这时候，我便在院子里走一走，来几下深呼吸，让这香沁入肺腑。

　　院子里除了桂花树，还有棵柿子树。柿子树的叶子都落尽了，柿子红彤彤的，挂了一树。白天时，仰头望，在天空的蔚蓝点缀下，这柿子的红便有了艺术感;夜晚，这红，裹了一层月光的银色，又有了金属的质感。

　　吃过晚饭，我喜欢拿个马扎，在桂花树下闲坐。看月亮从东边升起来，先是将一小截月光投在西边的院墙上，慢慢地扩大领地，半个墙——然后整个墙。墙下种了菊花，开得正好。花朵有白的，有黄的，一簇一簇，在月下如美人般顾影自怜。

　　想起归有光的《项脊轩志》，“明月半墙，桂影斑驳，风移影动，珊珊可爱。”

　　院子离闹市很远，静。偶有一只鸟飞过，翅膀划破空气的声音打破了这静，但很快，就像湖面的涟漪荡漾过后，又恢复如初。

　　菊花旁边，是我种的几棵白菜。菜苗是从邻居家挪来的。邻家大嫂很热情，还帮我种了萝卜和菠菜。

　　偶有时间，我炒几个菜，邀邻家大哥来喝酒。他来时，总是端着一碗自家腌的咸菜，或者是一道炒菜，还会提一瓶酒。若天气好，有月亮，我们就将桌子搬到院子里，就着月光喝酒。月光调制的酒，格外有味道。

　　在乡下，父亲在世时，夜晚也常约邻家的奎叔来喝酒。或者，去他家喝;或者，隔着篱笆举杯，在空中碰杯。酒是地瓜干酒，菜是土豆扁豆之类的家常菜。但看父亲和奎叔，总是像吃喝着什么绝世佳肴，那么香甜。

　　邻家大哥也是从乡下来的，租住在这城中村。我们喝酒，碰杯，说各自的村庄，说在这个城市的打拼。一直喝到月亮西移，将东墙照得亮堂堂。

　　回屋睡觉。常常半夜醒来，床前一地明月光。便思故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