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 乡 的 小 路
□罗国炳
我的故乡是一个普通的侗族村寨,坐落在县城西北方向二十公里开外。1982年,读完小学四年级,我就外出求学、工作,算起来我离开那里已有四十年了。如今,对故乡的记忆,随着岁月的流逝渐渐地模糊了,但是,有一条消失多年的鹅卵石小路,却烙在我记忆深处无法抹去。 从我的村子到镇政府所在地,五华里的距离,有一条用鹅卵石镶嵌而成的乡间小路,不怎么宽敞,但整个路面都砌成龟背型,没有半点水泥,完全用鹅卵石镶嵌上去,像绣花一样,非常的工整。踩在上面,既起到按摩脚部的效果,又有防滑的功能。小时候,光着脚板或者穿着解放鞋,走在那条小路上,只觉得好玩,长大了才发现,我们的祖辈太聪明了,他们用双手为我们铺就的,岂止是路,更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每年夏天,村委会总会杀一头猪,号召各家各户出一个劳力,拿上柴刀、镰刀或锄头,对小路的边沟进行清理,铲掉路边的杂草和灌木,完了就在村子里打平伙,护路活动仪式感很隆重,大家伙都踊跃参加。守护好那条通道,是全村人的共同夙愿,更何况,做完活路打平伙还能吃上一餐肉,在那个困难的年代,是相当吸引人的。 从村里到集镇或更远的地方,这条小路是必经之路,因此,小路承载了全村人的希望和快乐。那时候,一百多户人家,男女老少几百人,不知道在这条小路上走了多少个来回,演绎了多少故事。尤其是到赶集日,村里的男人们为了养家糊口,老早就算计着去集镇上做什么生意能赚钱,要么把自家的牛赶上道,去集镇的牛场转转,如果谈到好价钱就卖掉,再买一头便宜的;或者盘算着买一头猪来喂,留着过年杀来吃等等。 妇女们则早早把家务事做完了,吆喝几个同伴,背着背篼,三三两两走在小路上,谈论着东家长西家短。无非是谁家娃儿乖,谁家姑娘漂亮之类的话题。搞笑的时候大家哈哈大笑,半把个小时,闲话还没讲够就到了集镇,把背去的瓜果蔬菜兜卖完了,换得几个钱买些油盐赶回家。青年男女忙活了一上午,吃过中午饭,精心打扮一番,急迫地跟约好的闺蜜结伴而去。到了集上,看到本村或邻村的异性朋友,用调皮话打探对方,觉得合意,就相互约定散场后到回家的路上去玩山。我没有玩过山,但是听同龄人说起玩山,既热闹又好玩,几个男男女女在小路旁边选一处草坪,席地而坐,谈情说爱,对唱情歌,有说有笑,玩过几回就着魔上瘾……说唱之间,既展现自己的才华,又能发现情投意合的伴侣,一来二往,几个回合后对上暗号,约定下次单挑,感情发展到一定程度就托媒人撮合,谈婚论嫁,成家立业,繁衍后代。 最快乐者莫过于村里的小孩,去集镇赶场没有什么目的,多是去凑热闹的,如果跟父母讨得几毛钱,买点葵花籽或者糖果花生,放在荷包里,活蹦乱跳地走回家,那高兴劲可别提了。当然,没有要到钱买东西也无所谓,能够跟着大人到集镇闲逛一圈,也觉得好玩。 小时候我不知道在小路上走了多少回,尤其是读小学五年级那会儿,到镇上小学读的书,每天早去晚归。上了初中,虽然住校了,但是经常回家,因此路上每个地方,或凸或凹,或宽或窄,我了然于胸,清清楚楚。 后来,村里兴修公路,在原有的鹅卵石小路上加宽改造成水泥路,从此改变了村里人的生活节奏,大家纷纷走出山门,到县城乃至更远的地方去创业打拼,在外面买房子后举家搬迁出来。留在村里的,多是行动不便的老人,只有到了过年的时候,在外工作的、做生意的、读书的,四面八方涌来,从这条路上赶回家。随着生活条件的提高,现在步行的人很少了,一般是骑着摩托车,或者开着小轿车,一溜烟就从镇上回到村里,昔日路上行人熙熙攘攘的热闹场景已成了历史。 跟村里人一样,我也是从这条小路走出来的,参加工作以后,辗转换了几个岗位,调到州直机关上班,在州府安了家。这些年我去过祖国大江南北,见过不少宽广笔直的大道,但是,不管走得再多再远,我始终怀念着家乡那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和路上那些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