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难忘的瞬间

□黄廷付

　　母亲不止一次说过我小时候特别爱哭，而且哭起来就没完没了。父亲总会把我放到他的肩膀上，一只手托着我，一只手继续赶牛耕地。而我只要骑在父亲肩膀上，便会停止了哭泣，而且还会破涕为笑。有时候老牛偷懒，我会学着父亲的口吻，嘴里喊着：“驾，驾——”我稚嫩的笑声里藏着父亲爽朗的笑声，在田野和村庄中回荡。

　　我的父亲和很多人一样，也有望子成龙的梦想。他不止一次对我说：“光儿，你看我和你妈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地拼命干活，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才勉强糊口。你一定要好好读书啊!将来走出农村，再不用受我们这样的苦。”

　　我不记得父亲曾多少次在雨中给我送伞，他把唯一的一把雨伞给了我，自己身上却只裹着一块塑料布。泥泞的小路上，我的胶鞋沾满泥巴，迈不开脚步，沮丧得想哭。每当这时候，总会出现一双大手，轻轻地把我提起，放到他的背上。那个人就是我的父亲。

　　读中学后，我通常一个星期才回家一次，每次都是父亲骑着自行车接送。父亲最喜欢听我在车后座上，叽叽喳喳地说学校里的趣事。他也会叮嘱我，在学校里要与同学友好相处，遇到困难时，大家才能互相帮助。

　　在我成长的路上，父亲是我的第一位老师。他教会我做人要堂堂正正，做事要三思而行，遇到事情，要懂得换位思考。父亲常常喜欢用我熟悉的人来做例子，比如，村东头谁家的孩子考上大学了;庄西边谁家的孩子因有不良习惯而被政府管教了;谁家的亲戚在城里工作，就瞧不起家乡的人了;谁家的谁在外地打工，工资不高，却资助了很多人……

　　这些话慢慢地植入我的心底，后来都成了我做人的标杆。只是父亲没能等到我长大成人，就永远地离开了我。

　　父亲离开我们时，才四十五岁。在我的记忆里，父亲永远都是那么年轻，强壮，帅气。我在心里曾很多次地恨过苍天，恨苍天太无情，他不知道父亲有多么爱我们，爱我们的家，而我们对父亲又是多么地不舍;我也恨过自己，小时候为什么不好好学习，辜负了父亲的期望;我更恨命运不公，为什么不能给我照顾一下父亲的机会……

　　我在梦里，也曾骂过大地。父亲是多么热爱故土、热爱生活，他半生都在和土地打交道，然而一把黄土就覆盖了父亲高大的身体。父亲安静地躺在那里，全然不理那些为他哭泣的亲人，安然地守着属于他的那块土地。

　　我曾经问过自己，那坟头的青草是不是父亲生命的延续?不过顷刻间，我在心里又否定了那个答案，因为我清晰地记得，父亲说过：“孩子，你要争气，因为你是我生命的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