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　阳　的　雨

□孙守让

　　何兆武先生早年在西南联大学习，晚年著《上学记》，这本书谈及他在贵州和云南的见闻，其中有这样的文字：“在贵州，整天下雨没个完，几乎看不到晴天……”作为生活在长江洞庭湖北边的我，寓居贵阳已经两年，对此深有同感。我感到，古人笔下的雨，什么“风疏雨骤”，什么“巴山夜雨涨秋池”，什么“山中一夜雨，树杪百重泉”，都不适合形容贵阳雨的状态。

　　贵阳的雨下得特别勤，三天两头的，总是下。和江南一样，贵阳的夏天和秋天雨不是很多，但是到了冬天乃至春天，那就很少看到晴天了，太阳难得露出一次脸，整天都是天空阴沉，雾气濛濛，淫雨霏霏，从早上下到晚上，从晚上下到第二天天明。空气里充满水汽，仿佛抓一把空气就能够拧出好多水来。底层房子里的地板上返潮是常态，所以人们只能够安装防滑地板。住在高层的人们也有自己的烦恼，他们洗了衣服不容易晾干，更难得到阳光照射，以消毒杀菌。冬天盖的被子也显得润滋滋的，想晒一次被子的机会都不是很多。有很多人开玩笑说，所谓“贵阳”，就是以阳光为贵，特别在冬天里难得一见她的尊容，贵阳之名，真是名实相副啊!

　　贵阳的雨总是下在晚上，有时候坐在书桌旁边看书，忽然听到外边淅淅沥沥的声音，不知是风声还是雨声，打开窗户一看，在灯光的反照下，被雨水打湿的地面闪烁着一层层光亮。有时候睡在床上根本就没有听到什么声音，第二天早晨掀开窗帘，发现地上已经全是湿漉漉的，树叶上还挂着一颗颗晶莹的雨珠。再抬头看看，东方一抹红云悬挂在空中，天空又放晴了。早晨走在路上，脚下的土地湿湿的，粘粘的，雨水全被土地吸收，地上并没有形成一汪一汪的小水洼。那么贵阳为什么总是晚上下雨呢?因为贵阳的气候白天和晚上温差较大，冷热空气对流，就形成了夜雨。

　　江南的雨要来的时候，天空阴沉，乌云翻滚，有时候还伴随着狂风呼啸，仿佛大声地告诉所有的人，我要来了，我要来了!然后雷声隆隆，噼噼啪啪、哗哗啦啦地下起雨来，非要下一个天昏地暗、天翻地覆。再看看外边，池塘的水溢过四周的堤坝，河道里的水滚滚向下游汹涌流去。这种雨，大气磅礴，酣畅淋漓，震撼人心。但是贵阳的雨根本就没有一个酝酿的过程，刚刚还艳阳朗照，但是过不了一会阳光收敛，雨就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它根本就不跟你打一声招呼，更没有那轰鸣的雷声助威。那细细的雨，在轻风之下，显得轻盈，柔婉，它是那么文静，那么羞涩，那么静穆，它不想也不屑去打搅他人。

　　在雨中，有时你不必撑伞，行走在濛濛细雨中，轻风温柔地拂过你的脸庞，让人感到精神放松，心情愉悦。雨滴轻轻地滑落在你的身上，停歇在你的头发上，衣领上，襟袖之间，呈现出水珠状态，这种状态似乎还非常稳定，它完全不向四周漫漶;它能够沾湿了你的头发，但一般不深入到你的头皮。回家后，只要用手轻轻拍一拍，头上的水珠就被抖落下来了;至于衣服沾有雨滴，可以用干毛巾擦一擦，或者脱下衣服，提起衣领用力抖一抖，雨珠迅速地离开了，它不可能太久地侵扰你，侵占你的地盘，过后你再将衣服穿在身上，丝毫看不出你曾经栉过风，沐过雨。

　　当然，如果你想行远路，那是要撑起雨伞的。在江南雨中行步，伞既要遮雨，还要挡风。特别是在冬季的雨中，你要想挪动一步，都要用尽全身力气，有时甚至不得不猫着腰，双手紧握伞柄，顶着凄风苦雨一步一步艰难前行。但是贵阳的雨细细的，风柔柔的，只需只手撑起雨伞，然后挺起胸膛，迈着方步，威武雄壮地往前走。即令有时候雨下得大一点，打湿了你的衣袖，浸湿了你的鞋袜，但是你仍然可以气势如虹、一路昂扬地奔向远方，大有“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洒脱。

　　贵阳的雨不同于江南的雨的雄壮、豪迈，甚至莽撞，她是多么温柔，如含情脉脉的少女一般!尽管有时候我们埋怨她，甚至讨厌她，但是她更多的时候还是可亲可爱的。我为贵阳的雨点一个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