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 时 渔 趣
□刘明礼
我出生在干旱少雨的华北平原,记忆里的家乡,并不像现在这样缺水。村东不远有条小河,是滹沱河的一个支流;村北则有条人工开挖的沟渠,与该河相通。每到汛期或灌溉季节,会从河里引水到沟渠;而村边东、西、北三个方向,还各有一个数丈深的大坑,是村里人祖祖辈辈取土垫房形成的,雨季也会存水,因此就成为了水塘。尤其村北那个大坑,雨水大的年头甚至终年不干,坑边长满了茂密的芦苇。
有水,也就有了鱼。于是逮鱼戏水,成为童年里最饶有兴致的事。那时候的男孩子,几乎没有“旱鸭子”。而天生有几分调皮的我,更是早早就学会了扎猛子、打扑腾。
春暖花开,麦苗返青。此时,滹沱河上游的水库开始放水。得到消息的村民们,像迎接一场盛事般地呼朋唤友,纷纷跑到河边去看水。河道两旁,排兵布阵似地站满了看水的人群。人们叽叽嚓嚓地说着一些陈年老事,不时扭头朝南望着,恨不能“望穿春水”。
忽然,远处隐约传来风一般的啸声,且愈来愈近、愈来愈大。不知什么时候有人已骑上河边的大树,只听他兴奋地高呼一声:“水来啦!”人群一下子齐刷刷地探身扭头望去,果然就看到了白花花的浪尖,人们不约而同起哄般地高喊起来:噢,噢,来水喽,水来喽……这时,只见人群中闪出几个壮汉,抬着拉网跑进水道,在水头前瞬间拉起一张大网,网的每端三四个人扯着。水流浩浩荡荡,急速地从眼前滚过,裹着逼人的寒气,挟着哗哗的水声。随着水流变宽,河水开始缓缓流淌。几名穿着水衣的男子仰脖喝下几口烈酒,趁着酒劲趟入齐腰深的水中,顺着网开始摸鱼,摸到一条便奋力甩上岸。一条条大鱼在沙地上扑楞楞翻跳着,引得围观人群发出一阵阵的欢呼……随后的日子里,河边每天都会有人撒网捕鱼,家家户户都闻到了鱼香。
摸鱼打渔是大人们的事,我们这帮孩子只能眼巴巴地在一边望着。约摸一两个月光景,河里的水退了,留下一个个深深浅浅的水泡。而这,便成了孩子们的天地。已是初夏,天不凉了,静静的残水中有了太阳的温度。我和小伙伴们带上脸盆、水桶,到水泡子里去摸鱼。开始是满泡子乱摸,折腾半天也摸不着几条。后来有人想出个好主意,在水泡里用泥打上堰,然后一段一段分别把水淘干,那些藏在水里的小鱼、小虾、泥鳅再也无处遁形,全都成了我们的俘虏。
夏天到了,北方进入了雨季。几场大雨过后,村边的大坑里灌满了水,和地势低洼的高粱地连成一片。没几日,人们惊喜地发现高粱地里长出了小鱼,这里也就成了孩子们的乐园。中午吃完冷汤,大人们午休了,我们这帮孩子便从家里溜出来,当然会顺手带上家里的铁丝筛子和笊篱等一应物件。大家钻进高粱地,先看好哪一片有小鱼,合力围好泥堰,然后开始淘水,用筛子、笊篱捞鱼,运气好的话一晌午能捞到半斤八两的。把筛子搞漏、笊篱弄扁也是常有的事,有时还会被蚂皮子(蚂蟥)给“嘬”了,回家少不了挨一顿胖揍。
更多的时候,则是用窗纱做一个抄网,在抄网中间用纳鞋子绳系块骨头,沉到大坑或渠沟里,静静地等上一二十分钟,小鱼小虾们钻进抄网后,快速起网,每网都能抄到几只小鱼小虾。村北大坑差不多常年有水,不光鱼多,个头也大,也就成了我们捉鱼的主要地方。大一些的孩子们还会下到水坑里去摸鱼,而且摸到的都是大鱼,令我们这帮小孩子羡慕不已。
记得有一年,村里在村北大坑里放了鱼苗。没成想第二年雨水特别的大,连续几场大雨过后,居然和旁边不远的一处小水塘连了坑。这一切人们都浑然不知。有一天中午我和几个小伙伴到那个小塘里去洗澡,一阵扑腾,就把水塘折腾成了黄泥汤。这时藏在水里的鱼儿受不了了,一条条扑楞楞地跃出水面。我手疾眼快,顺手就抓到了一条。那条白鲢有二斤来重,大尾巴用力地甩动着,啪啪地拍打着我的胸脯,我死死抠住它的腮才没有脱手。这时闻迅赶来了好多村民,都是大人,一阵翻江倒海就把鱼给捉完了。而我最终也只摸到了这一条。这样的好事,一生中只遇到过那一次。而当时的情境,至今不知多少次出现在我的梦里。
后来,家乡的水不知从什么时候就越来越少了。滹沱河干了,宽阔的河道变成了庄稼地;村东的小河,也变成了一段一段的,不再有水;村北的人工渠,则早已消失,成了一代人的记忆;而村边的大坑,几被残砖碎瓦填平,夏天有水的时候不光没鱼,更没人敢下去洗澡了。我有时候在想,时光啊,你能不能倒转,让我再找回遗失的童年?
这几年,国家启动了生态修复工程,滹沱河又重现了往日的光景。回老家每次从滹沱河大桥上经过,都会看到有人在这里钓鱼、撒网。波光粼粼的水面,让人感慨万千,情思绵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