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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发布时间:2021-05-26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孙可望在贵阳的秦王春梦

  

□厐思纯

 

  明朝末年,天下大乱,关外的女真族大肆入侵,国内的农民起义风起云涌。明崇祯十七年(1644)三月,李自成攻入北京,明王朝寿终正寝。紧随其后,福王在南京建立南明弘光政权。不久,吴三桂引清兵入关,击败了李自成和南明弘光政权。清顺治三年(1646),南明绍武政权继起,仅半年又覆亡。是年十月,明桂王朱由榔在广东肇庆即帝位,国号“永历”,史称“南明永历王朝”。

  在李自成在北京建立大顺政权的同时,张献忠在成都建立大西政权。清顺治三年(1646),清廷派豪格和吴三桂率军进攻四川,企图消灭大西政权。在四川豪绅武装、明军残余势力的攻击下,张献忠放弃成都,北上发展。是年十二月,张献忠在川西遭清军伏击,中箭身亡。弥留之际,他意识到清兵席卷大河上下、大江南北,攸关中华民族的存亡,出于民族大义,他告诫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四将军”“联明抗清”,共御外敌。

  清顺治四年(1647),孙可望等率大西军余部经川东,下重庆,进入南明王朝管辖的四川遵义地区及贵州省。南明督师王应熊见大西军来势汹汹,难以争锋,率残部逃往毕节。贵州总兵皮熊派副将杨吉率三千兵扼守乌江,企图阻遏大西军进军贵阳。当大西军强渡乌江、杨吉军溃败消息传到省城时,城中官员、百姓逃避一空。孙可望入城后,即“出示招抚百姓,十日后,百姓悉回”。

  孙可望是一位权力欲望十分强烈、骄横跋扈的野心家,其心机重,善于玩弄权术。当其羽翼未丰之时,出于生存的考虑,他恪守张献忠 “归明抗清” 遗言,一面进军广西,以联合永历政权;一面攻占云南,企图重建大西政权,做一次“皇帝梦”。大西军占领云南后,孙可望自称平东王,不久,在部属拥立下,堂而皇之地成为“国主”,以干支纪年,并发行“兴朝通宝”的钱币。此举遭到李定国等军中实力人物的强烈不满,孙可望感到危机四伏,军心浮动。这时原云南副使杨畏之向其进言:劝其“归命”于永历政权,做一个“正大光明”的王,以洗雪“为贼”的“恶名”。孙可望觉得有理,便派杨畏之等赴肇庆向朱由榔“奉表称臣,请王封”。

  孙可望请求“封王”之事在永历政权中引起了数月不休的争议,朝臣中不少人认为:“本朝无异姓封王者,三百年定制,不宜坏自今日。”孙可望在几番请封失败后,便自封“秦王”,于顺治七年(1650)秋再次率兵进入贵州。大西军攻占贵阳后,派军攻打遵义,击败了在乌江设防的明将王祥,一举攻占涪州(今涪陵区),恰逢此时从湖南、广西和云南的几支南明军队向孙可望效忠,自此大西军声威大振。

  为了稳固自己的统治,使贵州成为向外发展和抗击清军的基地,孙可望在政治、军事及民生上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如革除积弊,严惩贪官污吏,严明军纪,实行军垦屯田;优待少数民族上层分子,尊重少数民族风俗习惯;整修通往湘、桂、川要道,整顿驿站,在边境设立关卡,以利传报军情、调动军队和转运军需;严格保甲制度,防备清军奸细渗透;整修加固贵阳城墙,整理街衢桥道,并令民众植树门前,使之“冬夏常蔚然”。

  永历五年(清顺治八年,1651),朱由榔迫于内忧外患,只好遣使带着敕封秦王的“金册”到贵阳。孙可望喜出望外,“远迎拜受”。受封后,孙可望在贵阳原明布政使署大造宫殿,增设文武百官,并令四川、云南、贵州的文武官员到贵阳“朝见”。当是时,孙可望志得意满,不可一世。

  贵阳坐落于黔中腹地,群山环拥的盆地之中,自古以来,这里是兵家必争之地,有“滇楚的锁鈅,蜀粤的屏障”之称,是复岭四塞的西南要地。由于贵阳的地理环境重要,明王朝于永乐十一年(1413)在贵州建省。经过两百多年的经营,贵阳成为了街市林立、商业繁荣、人文荟萃、活力洋溢的省会城市。

  孙可望选定贵阳翠屏山原明布政使署所在地建造秦王宫。其认为:翠屏山乃省城血脉之所在;布政使署在翠屏山之阳,其地林木葱箐,百鸟争鸣,前滨玉带河(今称贯城河),风景优美,是掌控贵阳,领袖全黔的理想之地。孙可望册封“秦王”后,下令拆掉布政使署,将其砖瓦木石作为新王府建造之用。然而工程浩大,用布政使署拆下的材料建造的王宫容不下这条“龙”,于是他又将城内的公廨、贡院、公所、寺庙拆掉,以备不时之需。与此同时,孙可望根据秦王建制,名正言顺地设立内阁六部九卿,俨然成了一个“小朝廷”。

  永历五年(1651)十二月,清军逼近南宁,朱由榔西走,路遇孙可望派出的总兵高文贵等,向其表示“南宁不守,当走安隆(今安龙县)”的意愿。次年正月,朱由榔等到达广南,孙可望派员“迎驾”。是月二十三日,朱由榔等由广南出发,经过十多天的跋涉,最终到达贵州安隆,开始了永历政权在贵州长达四年的历史。

  孙可望十分清楚,只要控制住朱由榔,就能号召大西军与明王朝的残存势力。于是他玩弄起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老把戏,首先将朱由榔“冷冻”在边远的安隆,使其“八方声息俱阻”,不能发挥重大影响;对于朱由榔进入安隆时随行的 “文武官员五十余人”,孙可望不屑与顾,认为这些残兵败将、逃亡之臣无多大能量与自己抗衡。对其而言,真正有威胁的是李定国。孙、李均是张献忠的主要将领和干儿子。孙居长,通文墨,有谋略,深得张献忠倚重;而李待人诚恳,深得军心,意见常与孙可望相左。孙因李手握重兵而只好暂时隐忍,但总是处心积虑地防备李。之后,李定国出师抗清,在湖南、广西连获胜利,孙可望对此极为嫉妒与反感。为了不使李定国成为自己今后窃取大位的障碍,孙可望不顾国家的利益,在李抗清取得重大胜利的关键时刻,突然命令其回师,并密令心腹冯双礼、关有才率军暗中紧随其后,伺机突袭。李定国洞悉其阴谋后,设伏击败冯、关所部。自此,李定国、孙可望公开决裂。

  为了控制朱由榔,使之成为真正的傀儡,孙可望玩弄两面手法,一方面分化离间朱由榔身边的大臣,一方面以权位拉拢近臣马吉翔、庞天寿,使之“谄附可望,谋逼上(朱由榔)‘禅让’”。孙可望急于取朱由榔而代之,而朱由榔想保住皇位,他寄望于李定国回师护驾。当朱由榔将想法告诉亲近大臣时,得到内阁大学士吴贞毓等人的支持,随之“密诏”李定国“入卫”。然而密谋被马吉翔侦知后,立即报告孙可望。永历八年(1654)三月,孙可望遣其将郑国至安龙,将吴贞毓等十八位朝臣逮捕下狱,然后逼朱由榔下诏杀害了他们。

  “十八先生”被杀,加深了孙可望与李定国和南明政权的矛盾,大大削弱了大西军和南明政权的抗清力量。孙可望见矛盾难以调和,便准备到昆明称帝。是年六月,在一片“劝进”声中,孙可望决定称帝。然而老天给他开了一个大玩笑。在其选定登基的那一个“良辰吉日”里,从辰至午,雷电交加,大雨倾盆。更不可思议的是,为他所制的皇冠小了不能戴。孙可望恼怒失望之余,于是放弃在昆明称帝,再次返回贵阳。孙可望回到贵阳后,仍沉迷于称帝的美梦,不惜耗费巨资,大兴土木,把王府改成豪华的宫殿,并重修孔庙,为在贵阳称帝进行准备。

  永历九年(1655)李定国兵败退守南宁。孙可望见其兵少势弱,急令关有才率四万大军进攻南宁,企图防堵李定国返回安龙。李定国得知关有才所部一路烧杀掳掠的情况后,日夜兼程抄到关部之后,突然发动攻击,致使关有才等仓皇而逃。李定国将关部整编后,立即奔赴安龙“护驾”。次年正月二十六日,李定国护送朱由榔一行从安龙出发,经新城(今兴仁县)、普安至云南曲靖,结束了永历政权在贵州的历史。

  朱由榔安抵云南的消息,破坏了孙可望策划的“帝业”,由此他对李定国恨之入骨。永历十一年(1657)八月,孙可望命冯双礼守贵阳,亲率十四万大军进军云南。李定国与刘文秀率三万军队迎战强敌,两军战于曲靖之交水。交战中,孙军白文选、马维兴首先倒戈,其他将士纷纷效法。孙可望见大势已去,带着三百亲信仓皇脱逃。

  孙可望逃回贵阳,惊魂未定,犹如丧家之犬、漏网之鱼,惊惶失措,应对无策。冯双礼知其气数已尽,便谎报追兵逼近贵阳,并密令兵勇在城外鸣炮,表示敌军兵临城下。这时孙可望已顾不得是真是假,慌忙带着家眷和随扈仓皇逃出贵阳,直奔湖南长沙,投降清军主帅洪承畴。为了取得清廷的信任,孙可望不惜“以西南虚实告清”。清廷大喜,“封孙可望为‘义王’,以洪承畴为经略,率吴三桂等进攻云贵”。

  永历十五年(1661)十二月初,吴三桂进军缅甸,重金贿赂缅王,缅方将流亡的朱由榔及皇太后、皇后、皇子等二十余人移交清军。次年四月二十五日,吴三桂将朱由榔父子缢死昆明。六月,正在猛腊患病的李定国闻知永历帝死讯,痛不欲生。临终,告诫其子与部将:“宁死荒徼,毋降!”至此,南明政权宣告结束,中国历史又翻开了新的篇章。

  孙可望亦没有因投降清廷而飞黄腾达。在清廷眼中,孙可望不过是一位“乱臣贼子”,一枚对付永历政权的棋子,当其没有利用价值时,无异于废物。对孙可望而言,自己降清,有功于清廷,然而名曰“义王”,言论行动却受到严密监控。这种落差是他所不能承受的。遥想当年自己纵横天下,万夫簇拥,是何等的风光;而如今失去权力,被人弃如敝履,身家性命毫无保障。加之违背了“干爹”张献忠的遗训,背负着南明叛徒和民族罪人的骂名。想到这些,他惶惶不可终日,精神极度痛苦,在自责和悔恨的双重煎熬下,忧闷成疾,不治而死(一说游猎时被清兵射死)。

  孙可望在贵阳精心建造的皇宫的命运如何?这无疑是读者关心的问题。据康熙《贵州通志》所载:“顺治十六年(永历十三年,1859)十一月,修贡院,以伪王宫改。”换言之,清兵占领贵阳后,为了消除知识分子的敌对情绪,铲除南明的残余势力,便沿袭明代的科举制度,将孙可望的 “伪王宫”改为开科取士读书人应试的贡院。

  江山依旧,往事已矣!如今漫步翠屏山前,只见高楼林立,车流如水,昔日孙可望准备“称帝”的宫阙早已化为烟云,一去无迹。正如辛弃疾《京口北固楼怀古》中所言的“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留给人们的只是无限的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