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访 东 山 寺
□王 强
我始终相信,人与人、人与地常存在着某种缘分,受这缘分牵引,才有了一系列的相遇。我与贵阳东山寺似乎正合这种机缘。
若说东山,感觉这名起得有些随意,若说栖霞岭,就增添了不少诗意。名山藏古寺,然而,和黔灵山弘福寺并称清时佛教两大丛林的东山寺并没那么幸运,到过东山寺的人都知道,栖霞岭有两条路可以登顶,一条临近栖霞路,一条临近蟠桃宫路,但每条路都必经一座石碑——东山寺遗址。
仅仅是“遗址”二字,就注定山上的建筑还要途经一百年的修炼,才能修成文物古迹的正身。
第三次访东山寺已是初冬时节,天朗气清,难得风都被太阳晒得懒散。我把外套系在腰间,从栖霞路一侧登山。被鞋底磨得发亮的石级,散落着些许枯叶,然而树木枝叶苍翠浓密,不肯轻易接受季节的剃度。我像初来时一样,瞪大眼睛观摩崖壁上的石刻,耳边不时有老人念叨:“天然奇妙”“云深处”“忠孝”“忍耐”……岩石倒未必奇特,但有了这些石刻的山,增添了更多的文化底蕴。
到达天王殿时,我已有些气喘。信众纷纷踏入殿中上香祈愿,我则打量起庙宇。新装修的天王殿并没有繁文缛节的装饰,赭红的殿墙,宽敞的殿门,重檐斗拱上覆黑瓦,简约而不失庄重。大殿左右无窗,两块圆形的鱼跃龙门浮雕,像一座庙瞪大的眼睛,但重檐间安装了一圈玻璃窗,殿内倒也十分明亮。
穿过天王殿,东山寺的正门映入眼帘。且不说这座寺的规模建制,单说天王殿被院墙圈到了寺外我还是第一次见。寺内香火繁盛,烟雾缭绕。第一重院落由观音殿、客堂组成,整体建筑风格和天王殿相似,只不过观音殿要气派雄伟,屋脊二龙夺宝,重檐上覆黑色琉璃瓦,白色飞檐力透古代建筑之美,檐下窗明几净,一派祥和安宁。
稀稀落落的香客从身边而过,他们在焚香跪拜的一刻,仿佛放下了人间疾苦和风雨迷茫,重新挺起精神的支柱。我不许愿,但我有奢望,譬如父母安康、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然而我又不敢有太多奢望,不知纪极者往往容易在欲望的漩涡中迷失。
踏净土,谒佛陀,最好心无杂念,否则辜负了寺院的清幽。我喜欢徘徊在寺院中,看看建筑、听听梵唱,任时光顺着指尖流走,身披万丈霞光,超然物外。当然凡夫俗子又不那么轻易获得解脱,感受到内心踏实宁静就是最大的收获。
我缓慢地踏上观音殿的台阶,用心感受着身边的一切。二重院落是大雄宝殿,院落两侧建有游廊。左侧游廊下一方石碑引起我的注意,碑文是一首五言律诗:东岭路如梯,云深曙色迷;仰攀高鸟近,俯视万峰低;酒醉戈为枕,更阑月映溪;举头天尺五,拟上岱山西。初读,只感觉是一首写景诗,艺术造诣不比李杜之流。但仔细一看落款达庵赵德昌,似乎一首写景诗又变成了抒怀诗。要知道赵德昌生于道光十一年(1831),贵州郎岱(今六枝特区)人,字达庵,号望云,出身军门,善作诗文,他在同治三年(1864)五月重游东山时写下了这首五言律诗。“酒醉戈为枕,更阑月映溪”正是他“半盏清茶即战饭,一杯冷酒为戎衣”的军旅生涯写照;然而三年后,他因受排挤,卸职归乡,只能诗书为伴,终了余生。
在右侧的游廊下,我还发现了墙体巨石上刻有“君山读书处”字样,后得知明朝举人杨大宾年少时曾在东山上读书,任浙江吴兴知县时,逢天旱助民抗租慷慨自刎,百姓感其节义,遂立碑纪念。但我见石碑左侧写有“崇祯乙亥岁住持僧可惠立”,究竟是百姓捐资刻碑还是可惠立碑于此,不得而知。
听说上世纪50年代末,朱德、陈毅两位老总来贵阳时,也曾登过东山。朱德有诗云:“登峰直上画楼台,春色满城眼底开;四面环山成层海,河水清清绕市来。”陈毅有诗云:“闲步跑上东山头,贵阳全景一望收;新城气旺旧城尽,不愧雄奇冠此州。”但我辗转寺中终没寻到蛛丝马迹。
今日东山寺已非昔日东山寺,皆因十年浩劫摧毁了历史古迹。但东山自古以来就是登高远眺的好地方。现东山最高处建有一座八面五层塔和一钟楼一鼓楼,其势雄壮,凭栏远眺,大有一览众山小之感。
而我第二次访东山寺,也恰是在秋访白龙禅寺的途中,见山巅塔阁恢弘,遂于返程时自蟠桃宫一侧登山,可惜时至傍晚,山门已关,我只能悻悻而返。第一次访东山寺则是夏访阳明祠,后随意搜索附近古迹,得东山寺,遂寻栖霞路登山,不巧寺在施工维护,亦未能见东山寺全貌。
至此,时跨三季的东山寺之访终得圆满。